首頁 > 傾國東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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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他很清楚,做任何事情,都得有一定的限度。

  思及此,不禁再瞥了少年一眼。

  才十二歲呀……真要就這麼將他推入虎口?

  好似怎麼選擇都不妥,頗為難人……

  他「刷」地一聲,打開折扇,輕輕搖了起來。

  「殿下?」黃梨江突然訝異地看著紅袍公子。

  明光太子這才「噫」了一聲,發現自己在陷入天人交戰之餘,竟已緩緩伸手向他——

  不可!會誤了這少年前程。腦袋裡一個警告的聲音疾出,然而身體彷彿不聽使喚,依然不由自主地收起隨身玉扇,並且放進少年手中,強要他收下。

  看來他果真身不由己了。

  唇角微揚,他抿去一絲苦笑。

  「三日後,帶此扇到東宮來。」說罷,他轉身往身後院落走去,怕自己隨時都會反悔。

  得在反悔前,先向董祭酒討到人才行。

  太子竟當眾贈他一柄玉扇!

  在他那麼直接地批評他行徑不合宜的情況下?!

  太子才消失在院落轉角,其他生員紛紛圍著黃梨江爭看那把扇,一句,我一句,好不熱鬧地談論起來。

  「好大膽子,竟然敢出言侮辱太子。太子殿下要三天後到東宮增,必定是要好好懲罰的大不敬啊。」等著看黃梨江下場淒慘的同年,以看好戲的心態這般說。

  「黃梨江,今天跟說話的人要是當今太子啊,怎麼連稍稍奉承些都做不到?這樣……實在不聰明。」平時與黃梨江沒有什麼過節的人,則忍不住出言相勸。

  同儕的話,也正是黃梨江的疑問。他當眾頂撞了太子,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他心裡已經有所準備會得罪人,但再怎麼也沒料到,他竟會贈他一柄扇子……

  秦無量難得沒加入眾人口伐行列,他若有所思地盯著黃梨江手和那把玉骨折扇。好半晌,他領悟過來,瞪著黃梨江,脫口道:「原來這才是的目的,知道太子欣賞抗顏逆俗的說詞,所以才大膽批評,以引起太子的注意。不簡單,黃梨江,不簡單,太會作戲了!這人……」

  不行,不能收下這把玉扇。黃梨江握緊扇柄,也不理會眾人底座,疾步追和太子剛剛消失的方向;得趕緊澄清才行,否則,等風聲傳到了外頭去,傳到眾口鑠金、三人成虎時,就來不及了。這把扇,萬萬不能留。

  秦無量一席話,引得眾人追問:「無量兄,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沒領悟?秦無量有點不耐地解釋:「扇者,善也。太子贈扇的意思,是表示他極欣賞黃梨江那小子的評論啊!更不用說,那把扇玉為骨,『玉扇』即是『欲善』啊!唉唉呼,怎麼我沒早些看出來呢。」

  是誰說當今太子喜奉承,好冶遊,不學無術的?早知太子藏著這一層心思,也就不用昧著良心,把一首打油歪詩捧成曠世傑作了。

  第2章(1)

  「太子民政,恕生員黃梨江打擾了。」

  少年在宮人的帶領下走進東宮的左殿,一見到那人身上披著一襲金紅色的寬鬆袍子,連發也沒束起,就那麼慵懶地披在肩上時,差一點以為自己走錯地方,認錯人了。

  「來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太子正拿著蘆管,專心餵食籠裡的金雀;聽見他聲音時,只稍稍轉頭瞥了他一眼,便又回過頭去,繼續逗那雀兒。

  太子的舉動,教黃梨江微怔信。

  這裡……不是東宮麼?

  身為儲君,不是該隨時衣冠楚楚、莊嚴肅穆麼?

  就算不戴冠,至少也不該在大白天披頭散髮吧。

  更何況,從他入宮求見到現在,至少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明知道有人來訪,怎不先把衣裳穿戴整齊?隨隨便便就見外客,甚至他人都已經來到面前,他竟還顧著逗雀,把他晾在一邊?

  當然,他是太子,而他不過是個太學生,兩人地位尊卑有別,他要他等,他沒什麼可置喙的,等就等吧。

  他只是有點不大能理解,天朝立國以來就不是嫡傳制,眼前這人何以能在眾多年齡相近的皇子當中脫穎而出,被冊立為儲君?

  以往也曾聽人說過,當今太子的兄弟們個個傑出雋秀,其中尤以七皇子玹玉最為出色,民間善譽為「濯濯春月柳」。就是那十皇子,好學之名也遍傳天下,溫文爾雅,有若「冉冉雲中月」。

  黃梨江想起來了!

  朝中內外不時耳語著,當今太子才能平庸,修改懦愚,連相貌也不如他的兄弟們出眾,好事者竟然評議為「泱泱陌上塵」。說他就像是路邊的泥塵一般,看不出有什麼值得讚美的地方。

  入東宮三年,卻換來如此名聲,會否太過了……

  太子相貌……他曾近距離細瞧過,不算是非常秀美的一張臉,但五官清雋;情太雖有些輕佻,不似帝王之相,卻也稱得上是一名相當英俊的男子。

  會被議為「陌上塵」,想必是因為大多數人沒有真正見過這位東宮的緣故吧。就同三天前,他也對此人沒有特別的印象一樣。

  過去,黃梨江不曾想過會與當朝太子扯上關連,因此也就根本沒去特別留意,但如今事關己身,以往聽過就算了的傳言,卻開始在心頭上落了底。

  且不論外傳太子如何,眼前這人看起來,確實不像個東宮啊。

  好半晌,只見他終於擱下餵食用的軟蘆管,打開了金絲籠門。負手身後,喃喃對著雀兒低語。

  黃梨江離他五步之距,清楚聽見他哄著金雀說:「吃飽了,該有力氣飛了吧……飛,快飛呀,籠子都開了,怎麼不飛呢?」

  這一幕,不知道為什麼深深地烙在黃梨江心版裡;日後他回想起來,才發覺這些話別有深意。

  恁太子哄了許久,那慣養在金籠裡的金雀就是不肯展翅飛去,吃飽喝足,只低頭以紅色喙子啄整美麗的羽毛。

  太子疑似歎息了聲。「唉,怎麼就是不飛呢?」

  「那養金雀養在籠裡受人豢養,生活無憂,久而久之,忘了翱翔天際的自由,自然是不會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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