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公子跌倒了。」龍英憂慮的聲音自前頭傳來,似是希望他能改變心意。
「不要停下,」他鐵了心,咬牙道,半晌朱鈺又喊:「殿下,公子拖著跌傷的腳,還在追呢,啊!公子又摔跤了!不過她應該怕爬不起來了,這回摔得很重。」
「可惡,停車!」馬車還未停妥,真夜已推開車門,跳下車本想身後暗黑的大街,哪裡還有半點酒意。這回,被拋在後頭的朱鈺和龍英等人,涼涼地嘲弄起對方。「公子頭一次的跌倒,是你瞎說的吧?」怎麼他朱鈺就沒看見?龍英笑笑地說:「你還不是順著我瞎說的話加油又添醋,真是唱作俱佳,有天分。」哪日被殿下革職了,他倆說不定還能去戲班唱戲。帶緣倚在馬車旁,有點憂愁地長吁短歎:「唉,這下可怎麼好……我家殿下竟是斷袖……」難道,去了一趟男風頗盛的海外皇朝歸來,就決定要出、出人頭地了麼?以前還曉得偷偷著來,沒那麼明目張膽的。
只見龍英與朱鈺同時賞他一個爆栗,「沒那回事。」而大街這頭,黃梨江著實跌得淒慘。她被街上一個因連日多雨而凹陷的大窟窿摔倒,整個人摔著出去,左足掉了只鞋,雙膝和雙肘都被地上粗石磨傷,紅腫流血,細嫩臉頰還刮出一道長長紅痕,痛得整個人都快爬不起來。
可看著馬車竟還加速離去,她拼了命也要掙扎爬起,不許自己就這樣被人拋下,也不許自己掉一顆眼淚,他竟這樣拋下她,他……
一雙縫著銀線的錦鞋出現在視線裡,黃梨江半趴在地上,強撐著想要爬起,偏偏膝好痛,臉好痛,全身都好痛……心,也好痛……
「小梨子?」真夜彎下身,伸出手要扶她,「不要你扶!」黃梨江恨聲拍掉那雙手,雙手撐在大地上,忍著痛楚緩慢地爬起來後,又緩緩站直身體,身體的疼痛使淚水控制不住地流下來,她卻一瞬也不移地瞪著面前的青年。
真夜憂心忡忡,想伸手碰觸她,她摔得更慘烈,臉上還有一道怵目驚心的紅痕——幸好沒有破皮流血,看來等淤血退去後,還不至於留下傷疤,以後還怎麼見人。
她的膝蓋和手肘鐵定磨破皮了,白儒衫處處可見血點,恐怕就連此刻都還流著血……
才伸出手想碰,那手又被用力打掉,真夜轉身拾起那掉落一旁的鞋子,還給她,黃梨江搶過那雙鞋,忍痛瞪視著他,「做什麼又折回來?你不是不要我了?」
剛剛追他馬車時,帶緣他們都曾回頭看,不可能不知她追在後面,但車卻越來越快,快到她使盡全力奔跑也追不上……天朝男子儒裝又偏偏寬大,穿起來顯得風度翩翩,卻不適合在路上狂奔——老天!她剛剛真的一路上邊狂奔、邊高喊他的名字麼?
面對她的指控,真夜沒有否認,只道:「你受傷了,我先送你回去敷藥。」
「敷藥?」
她皺眉,爆現怒容:「是敷衍我吧!」不顧手臂疼痛。她逾越尊卑界限,一把揪住當朝太子的衣襟,怒氣沖沖問:「你告訴我,為什麼要拋下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讓你連聲再見都不說就要把我丟下?」
「你沒有做錯事,是我不好。」他擔心地看著她今晚她有些失控,身上又都是傷,他心疼她的傷。
「對,是你不好。」她咬一咬牙,忽地鬆開手。
早該發現真夜想拋下她的,仔細想來,這陣子並不是完全沒有跡象,在皇朝,在海上,在回到盛京之後,在五天前,以及前一刻在馬車上,他都是想要拋下她,是她蠢,沒有發現,還想著等她考上進士以後,要回過頭來助他……
「你若不要我留在你身邊煩你,大可直接叫我滾蛋。」沒發覺自己又說了粗話,「又何必玩這種幼稚的騙局,騙我回家,還說會派龍英來接我?!」她繼續用力罵人,還是很氣,「你當我三歲小孩?!我黃梨江是那種可以任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麼?」
「你不是。」真夜承認,一開始,他只是想要用比較婉轉的方式,放她自由去飛啊。他完全沒料到她會猛追過來,導致現在這難堪的對峙局面。
「算你明白!」
她抹去臉上濕意又道」既然如此,那麼你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想拋棄她,然後再另找一個比較不囉嗦的侍讀麼?
彷彿看穿她得心,他眼眸幽暗地道:「成年的太子不需要侍讀,黃梨江,你不可以再當我的侍讀了。」你有你的路要走。
「我沒有跟你道再見,那是我的疏失。因為我本來還有點醉,不小心忘記了,再見,黃梨江。」再見 ,小梨子。
「這樣你可滿意了?還是你要我這個堂堂太子跪下來向你請罪?說對不住,我不該隨便拋下你?我太需要你?沒有你,我會死得很難看?」心碎而死的人一定很難看的吧!
「很抱歉,這些話太傷感情,原本我實在不想說出口的。」現在雖然說出口了,卻刺得他全身不舒服到極點,真想拿頭去撞牆。
「對,這些話太傷感情,你實在不該說出口的。」此時,黃梨江狂亂的表情在發洩後,總算稍稍平靜下來。風暴逐漸過去,眼神隨之恢復清明。」你該說清楚的是,為什麼做出這種決定!難道你認為你無法保護我麼?還是你又要說,倘若東宮生變,你會犧牲我,只因你沒有保護我們這些隨從的力量?」她怎麼會不明白,真夜堅信自己不能不足以擔當重任,他總要身邊人有能力保護自己,因為他可能無法周全所有的人。正因為覺得自己能力不足,才必須更加努力,真夜很努力地保護著他身邊的人,她是被保護著,沒有比她更清楚,她是多麼被看重,珍視著,直到今晚,她也還是在他守護之下,既然明白了這些,她怎麼可能任由他拋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