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麼?」
她微瞠目,輕點頭。「嗯。」這男人對美食的鑒賞力是沒得挑剔的,也算是他的特殊才華吧。
笑意浮現他眼眸與微彎的唇。「拒絕美食不是我的天性,可剛瞧公子品嚐時的滿足神情,對我來說別是一種享受,所以我還是看著公子享受就好。」
她略抿了抿嘴。半個多月不見,他還是老樣子。別以為在話裡加糖加蜜她就會被傻不登的被迷去了心神。她又不是不認識他。
「唰」的一聲打開手中折扇,有些費勁地做出瀟灑的姿態,搖了搖扇,半遮住自己的側面。
天暖閣畢竟是人來人往的地方,她雖然選坐窗邊,有背光之利,教旁人不容易識清她的長相,但能遮多少算多少吧!
反正盛京裡的男子不知何時開始,竟流行起「側扇」的風尚。光從這口窗子往外看去,大街上起碼有一半的年輕男子皆在腰間懸扇,至於其他的另一半,則莫不以扇遮面,絲毫不嫌奇怪地走在大街上。
正分神,忽聽見「唰」地一聲,始作俑者打開他手中玉扇,閒適又自在地扇起風來。
她回過頭,看著他渾然天成的動作,巧妙的以扇面遮住旁人窺視,另一隻手則撩開她的頭髮,拇指輕輕觸碰她沒敷藥的臉頰。半個月前摔傷的地方已經消腫,瘀痕也轉淡,幾乎看不出來了。
「傷……好些了沒?」
「好……好極了!」她突然站起來,看著送來滾燙熱水的夥計道:「來得正好,我正想請人添水呢。」
那夥計被她突然站起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但訓練有素的他還是穩穩捉住大茶壺的握把,沒讓熱水灑出來。
發現白衣公子是新面孔,顯然是頭一次來天暖閣,他連忙道:「下回公子若有需要什麼,拉動桌邊那條繩,小的就會過來了。」
「是啊,我正要告訴你呢。」真夜——此時又成了葉真,橫過桌面打趣著拉了拉那條繩。「瞧,只要你拉這條繩就行了。是吧,夥計?」
「是、是。」夥計勤快地點頭道:「咱們天暖閣以客為尊,那繩繫著一個金鈴,連接到一樓的膳房裡,只要有人拉繩,我們底下跑堂的聽到鈴聲,就會趕緊過來招呼客人了。這金鈴的構想還是當家主子想出來的呢。」
「真周到。」難怪先前偶爾會聽到鈴聲。江梨點頭道:「我曉得了。勞煩添水吧。」
「那,公子有需要儘管再傳喚小的。」那小夥計手腳俐落地為他們添滿水後,隨即告退,趕著招呼另一桌客人去了。
江梨重新坐下後,忍不住道:「不愧是京城四大茶樓之一,會做生意。」
「茶食也精緻好吃。」綠衣青年沒再重新落座,只倚在桌旁笑睇著她。
「江公子,葉某有事得先走一步,你若吃不完桌上的茶食,儘管叫店傢伙計打包。你我萍水相逢,難得能同桌共食,下回若再巧遇,就真是有緣了吧。」
最好是有那麼巧,她看著他問:「聽說今日城西尚書府要在府中大宴賓客,葉公子該不會是要去赴宴的吧?」以太子的身份受邀回訪,並正式在宴會中對外宣告兩家的親事,以便能在日後選定吉日遞交婚書,迎娶新任太子妃入東宮?
「葉某不過是個平民百姓,哪有機會參加那些大官府弟裡的宴會。京裡最近閒話稍微多了些,真真假假難以分辨,江公子,你應該不是那種人云亦云的人吧?」
「尚書府宴客是事實,前些日子皇后舉辦的百花宴也不是空穴來風,閒話雖多,但終究有些根據,不全然是假。聽聽人們在閒聊什麼,倒也挺有趣的。」
「說到最近滿城的閒話,我個人比較感興趣的是第九條街那個,不知江公子可有耳聞?」
「鬧鬼那事兒?」
「非也。」他搖頭笑道:「聽說黃翰林家閉門半個月了,就不知那們被逐出東宮的侍讀黃梨江此刻心情如何?被人拋下,鐵定不能釋懷吧?」
「正好相反。」江梨咬了一口酥餅,輕聲說:「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葉公子難道不曾聽說過,那位東宮太子是個不才之徒麼?離開那樣的主子,怎會不釋懷?」她只是偷偷把頭蒙在被子裡,哭到眼睛腫成核桃大而已,可沒有半點不能釋懷。
「也許,」那位不才兼無德的太子微笑回應:「其中有不可告人的隱情。我聽說……」察覺週遭有不少人豎起耳朵在聽,他樂意與人分享他的第一手消息。「當今太子有斷袖癖,誰知道那黃梨江是否因此斷然與之決裂?又說不定,太子鍾情那柳家千金,僅是為了障眼世人呢?」
真夜看著他的「前」侍讀一雙眼睛睜得好大,哂然。「我真的得走了。」再不回去準備赴宴,鐵定被母后剝下一層皮。
他笑著步下樓梯,臨別前又轉過頭。「江公子,倘若有緣再相逢,不妨來結拜吧!下回換你請客。」
「這兩件事,我的回答都是『不』。」
首先,真夜的兄弟已經夠多,不需要多一個結拜兄弟;其次,他胃口太好,要想餵飽他可能會傾家蕩產。如果讓娘知道她為了養一個男人而敗光家產,那她也不用回家去了。
「夠嗆。」他邊笑邊離開。「我就喜歡擇善固執的人。」
走出天暖閣,在人潮如水的街道上,真夜仰頭與站在二樓窗口的她無聲揮別。
她看著他遠去,眼底流露情不自禁的關切。
酒旗隨風翻飛,閒話與流言在街巷裡流傳著,像是春末時節零落土裡的落紅,化作春泥餵養著枝葉,等待下個花季開出更艷麗的花。
黃梨江拎著三盒外帶茶食走回自家門前,才伸手要敲門,那朱紅大門便開了。
大朱管事飛奔出來,左看右看,確定週遭無人注意,趕緊催著自家少爺進門。
「快快快!少爺快進來。」
鬼崇的模樣,叫黃梨江忍俊不住。
「快什麼呀,大朱管事,我娘不是交待要一切如常麼?」越是遭遇變故,越要鎮定如山,才不會引人注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