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軍認為,她昏迷多日不醒,起因是心病,而非身上的傷,現在更惱的是,她恢復記憶卻把二爺給忘了。
她被罵得一頭霧水,依舊不吭聲。
天天有人在她耳邊叨念著她有多對不起二爺,可當事人尹少竹,卻從沒吭過一聲,天天對她獻慇勤,又是準備膳食又是端盆上藥,簡直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可是儘管如此,她不記得就是不記得。
待傷一好,她還是得走。
沒有原因,只是覺得自己不該再待下,儘管尹少竹再三向她保證,她已經詐死成功,瞞過了公主,從此以後,她可以以新的名字和身份活下去。
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道刀疤從額頭橫過髮鬢,她也不怎麼在意,整裝完後,走進尹少竹的書房。
「你真的要走?」他錯愕道。
他以為,只要他待她好,她便會想起他,就算想不起,他們也可以重新培養感情,然而沒想到一個月過去,她還是堅持要走。
「嗯,多謝照顧。」
他直睇著她半晌,問:「不能為我留下?」
她冷冷地看著他,沒有任何情感,只有困惑。「不。」
尹少竹無奈歎口氣,「那麼,可要我替你張羅什麼?先找個住所,身上多帶點銀兩,我再派幾個丫鬟去伺候你,好不?」
她皺起秀眉,不耐道:「不用。」
「那麼……最後,可以陪我喝一杯茶嗎?」
「好吧。」
不一會工夫,破軍在書房裡備妥茶具,她沒心情看尹少竹如何泡茶,目光掃過四下,就見一隻青紫交織圖樣的錦囊擺在案上。
那錦囊教她心頭一震,腦海中閃過,有人將錦囊毫不遲疑地交給她,裡頭裝著沉甸甸的銀兩,讓她可以佈施……
「你怎麼了?」尹少竹瞥見她捧著額。
「沒。」閉著眼,她低喃著,「那錦囊挺特別的,能借我看嗎?」
「當然可以。」他一記眼神,破軍隨即將錦囊取來,交到她手中。
她拿著錦囊,卻沒有她想像中沉甸甸的感覺,輕得像是什麼都沒放,可握在手中,感覺裝了什麼,想也沒想的,她打開錦囊,瞧見了一隻歪七扭八的鶴……雖然看不太出來是鶴,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知道,那是一隻稻草折的鶴。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的心好亂?
為什麼她動搖了?
「來,嘗嘗看,這可是準備御貢的初露。」
白底繪青花的茶杯裡,盛裝的是黃中帶綠的茶水,濃而不膩的蜜香撲鼻而來,教她怔仲著,聽他細細介紹。
「朝廷四大貢茶,西湖龍井是清香,妙在淡中見味,洞庭湖的君山是濃艷,巧在入喉回韻,太湖洞庭山的碧螺春是絕色,好在色味並全,而金陵的初露……」
「色不出眾,卻香凝不散,味不甘,卻返澀回甜。」她接著道。
尹少竹頓了下,黑澈的眸睇著她。
她的眸色冰冷,不是他記憶中的朱宓,可是落淚的神情一樣惹人心憐。
她想起來了嗎?願意把他放進她的記憶裡了?
她沒有開口,隔著裊裊煙霧,直瞅著他,彷彿看見了時光倒流。
當他第一次把錦囊交給她時,代表的是她被信任著;當她第一次從他人手中取到親手贈與的物品,對她而言,代表著她的存在被認同著……
她一直想要被認同,想要被信任,想要被疼愛,想要盡情地撒嬌任性,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個可以包容她、憐惜她的人,她想要去愛那樣的一個人……
「寶兒?」半晌,他按捺不住地啟口。
只見她唇角一勾,淌落剔透淚水,「二爺,何時帶我一遊錢莊?」
尹少竹雙眼濕潤的發痛著。「那得要等你成了尹氏寶兒之後。」
「還要談條件?」
「當然,我是商人嘛。」
她破涕為笑,他喜極而泣。
破軍緩緩走到門外,偷偷揩去眼角的淚,看著外頭的藍天白雲,只想說……有情人終成眷屬。
番外之成親之後
尹府二爺的大喜之日,席開千桌,沿著秦淮河岸一直綿延到城東的尹府裡,南來北往的商賈,江南一代的仕紳,達官貴人全都參與,就連金陵城的百姓都能隨意在秦淮河岸入席。
尹府連辦三場婚禮,就數尹二爺最風光。
聽說,尹二爺最心愛的丫鬟朱宓死在山賊手中,沒能成了公主而光耀尹府,但尹家也不希罕裙帶關係,只是又聽說,尹二爺難忘最愛的女人,於是找了個極為酷似朱宓的寶兒姑娘,然可惜的是,寶兒姑娘的額上破了相。
大伙都爭著想看新嫁娘的風貌,但拜完堂之後,新嫁娘就被送進喜房,就連新郎倌也同時不見蹤影。
而此刻,尹府沁竹堂——
「二哥,別說我對你不夠好,待會呢,帶著這葡萄酒和二嫂一道喝上幾口,保證你馬上窺見極樂淨土。」前院,尹於棠將兄長拉住,將酒廠新研發的整組精雕木製酒具,塞進他手裡。
尹少竹一身大紅喜袍,兇惡面貌此刻更顯猙獰。「要不要二哥給你一個拳頭,直接送你去西方極樂?」
尹於棠歎口氣,垂著臉,無奈離去。
提著木製酒盒,尹少竹想著裡頭有杯有酒,加上這木盒是大嫂紅袖所雕,一組叫價百兩,真是服了丹禾的經商手段。
大哥的畫作風行京城和江南,而大嫂的版畫和雕版,更是貴族間爭相收藏的寶貝,也許改天,茶葉的盒罐也可以請大嫂替他雕制。
正想著,才轉上長廊,便見大哥就倚在欄杆邊。
「大哥,你怎麼在這裡?」
「給你送份禮。」
「這怎麼好意思?」他笑道。
尹子蓮取出了一本精裝的冊子交給他。「這是我之前和紅袖合力完成的春宮版畫,給你惡補一下,免得進洞房,搞出笑話。」
瞥見封面上令人血脈賁張的畫,尹少竹純情的把書藏到身後,臉紅到不行。
「大哥,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是看得起才給你,要不就給寶兒了。」話落,他擺了擺手。「個人推薦第九式,慢慢切磋,你們有一整晚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