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玉兒搖了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複雜糾結的情緒,但那應該不只是純粹的同情而已。
儘管他刻意用冷漠築起一道高牆,拒絕讓人窺見真實的他,但若不是因為心太痛、傷太重,他又何須這樣偽裝自己?
這些年來,在老頑童般的師父的教養下,她一直是個開開心心的人,很少有什麼不愉快或悲傷的情緒。
但是他的過去卻發生了那麼殘酷的悲劇,心上肯定被劃下了極為深刻而殘酷的傷,那樣的痛楚一定很難受、很難受。
光是想到這些年來他始終承受著自己親爹害死自己心愛女人的痛苦,水玉兒的心就感到陣陣酸楚,美眸也不自覺地浮現了隱約的淚光。
項廷旭錯愕地望著她眼中閃動的淚光,那晶瑩的水光彷彿在剎那間觸動了他心中某個柔軟的角落,立刻掀起一陣陣異樣的波動。
但,他很快地揮開那感覺,再度以煩躁惱怒的態度來武裝自己。
「別忘了我警告過你,與你無關的事情不要管。」
「我知道這真的跟我無關,我也很努力試著要自己別再去想,可是……可是我就是沒法兒不放在心上啊……」她輕聲咕噥。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在意他的事情,在意的程度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她真的就是沒法兒控制自己的心,沒法兒控制自己的思緒啊!
「你……」
項廷旭瞪著她那發自內心感到難過的模樣,那種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的無奈感再度湧上心頭。
他真的從沒見過像她這麼愛管閒事的姑娘,他該生氣、該咆哮,甚至是該將她給趕走的,可是……
望著她眼角閃動的淚光,他竟一句話也吼不出來,甚至覺得此刻的她……美得令人有些心動……
一察覺自己的心情,項廷旭僵硬地別開臉,不想再看她那令他「失常」的容顏,然而儘管不看她,強烈的情緒卻仍在他的胸口澎湃、衝擊著。
水玉兒遲疑了半晌後,自己邁開步伐走了過來,靜靜地佇立在項廷旭的身旁,陪他一塊兒仰望天邊的明月。
項廷旭還是不看她,但也沒走開,像是默許她站在他的身旁。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並肩佇立了一會兒後,水玉兒才輕聲開口說道:「你知道嗎?我是個孤兒,從小就沒爹沒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當年要不是師父將我給撿回去,我恐怕早已經沒命了。」
項廷旭聞言不禁低頭瞥了她一眼,才又再度仰望星空。
她的話讓他的心裡有些詫異,畢竟她看起來是這麼的單純而樂觀,一點兒也不像是擁有這樣的身世。
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能夠有那麼純淨的眼眸、那麼善良的天性、那麼熱心的性情,還真是難能可貴。
「那……你師父呢?」項廷旭開口問道。
「前些天,我們剛到襄月城的時候,他老人家聽說有一群雜耍的會很厲害的戲法,就興致勃勃地追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想到師父一把年紀了卻比孩子還貪玩,水玉兒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他就這樣將你一個人丟在襄月城?」項廷旭眉頭一皺。
就算她會武功好了,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家,他師父未免也太放心了吧?一想到她原本打算住破廟,他的眉頭就皺得更緊。
如果是他,絕對不會讓她落單,尤其是她這種熱心過度的性情,很容易不自覺地惹上麻煩,他一定得將她帶在身邊,小心地保護才行!
當這個念頭閃過腦海時,項廷旭不由得怔住了。
他不懂自己怎麼會有想要照顧她的念頭?該不是被她一連串愛管閒事的舉動給氣得神智不清了吧?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顧自己。以前有幾個壯漢見我落單,想要欺負我,結果反而被我打得落花流水,哭著求我放過他們哩!」一想到當初的情景,水玉兒就忍不住發笑。「況且,我相信師父一定會回來的。」
項廷旭沒有答腔,畢竟他不認識她的師父,無從評論起,但是心裡對於她師父將她一個人撇下的行徑還是感到難以接受。
水玉兒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還算平靜,便委婉地勸道:「我想說的是……誰都不會希望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但是既然我不能改變這個事實,也只能去接受它,坦然面對一切,不讓自己沉浸在難過的情緒之中,畢竟就算哭斷了腸,也沒辦法改變什麼,又何必讓自己這輩子都一直活在痛苦中呢?」
聽出她意有所指地想勸他放下往日的傷痛,項廷旭的心裡本能地產生一股抗拒與排斥。
但,或許是她的嗓音太溫柔了,他胸口翻騰的情緒很快就被壓抑住。
「你說得倒是輕鬆。」他哼道。
「確實是啊!如果能夠不再用痛苦的往事來折磨自己,心裡真的會輕鬆許多,所以你——」
「夠了,別說了。」項廷旭語氣僵硬地打斷她的話。他沒有動怒,但不代表他想繼續聽下去。
水玉兒遲疑了一會兒,總算暫時乖乖閉上了嘴。
她靜靜地望著他的側臉,即使此刻他的神情緊繃僵硬,依舊俊美得令人屏息。
沉默片刻後,她又輕聲開口。
「其實,你是個好人……」
「好人?」項廷旭先是一愕,隨即自嘲地說:「你不是總愛說我冷血無情嗎?何時我竟成了好人?」
水玉兒搖了搖頭,說道:「我之前說你冷血無情,那全都是從旁人那兒聽來的,但是真正相處過後,就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如果你真的冷血無情,當初冬梅求你別讓她再去服侍老爺時,你根本不可能會答應。」
一個冷酷的主子,怎麼會在乎下人被打被罵?
「如果你真的冷血無情,上回那個意圖刺殺你的男人,你早就將他送進官府處置了,又怎麼會放過他?」
儘管當初那大嬸不追究行竊之事,但是意圖殺人可是相當嚴重的罪名,足以讓那個人付出慘痛的代價,可是他卻沒有追究,只要那個人回去問清楚他爹被解雇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