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概不知道岳伯伯和岳伯母是反對這椿婚事的吧?你都不覺得奇怪嗎?結婚已經三個多月,他們連過來這裡看你,或者邀你們夫婦一起吃頓飯都沒有。衢穎為了你,到現在和自家父母還處在不愉快的狀態呢。」
關靜海是注意過這點,除了奶奶偶爾會約他們一塊吃飯外,她的公婆是真的不曾這樣做。
「衢穎娶你所付出的代價,是你無法想像的,像他們這種豪門世家,姻親家世清白是最基本的要件,而你……連這一點都構不上資格!
「只要你肯離婚,這些資料我會銷毀,但如果你不願意,我們就走著瞧。我只給你兩天時間考慮,時間一到,我會馬上把這些東西給週刊記者,約莫同時,你那個『老朋友』應該也會上門來跟你要錢了吧。我的話到此為止,你好好考慮。」
鄧鳳鳴走後,這些話仍不斷迴盪在關靜海耳際,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可以預見事情一旦上了八卦雜誌,岳衢穎將要承受多少壓力、多少異樣的眼光——來自家人的、親朋好友的,認識、不認識的人……堂堂一個跨國企業的副總裁竟娶了一個出身如此不堪的妻子,眾人的嘲弄奚落必定會讓他很難受,更連帶拖累他的形象。
那時,他會不會後悔自己娶了她?她該不該在他還沒後悔的時候就放手,用她的放手來保他不後悔?
感情走到後悔這一步,那就是連之前的喜歡都一併毀去了,所以她不要他後悔遇上她、喜歡上她,因為她非常慶幸能遇上他,喜歡上他。
關靜海像一縷遊魂似的由客廳走到臥室,她翻出那張他在婚前就簽名蓋章的離婚協議書。原以為當她也喜歡上他之後,這張離婚協議書永遠用不到,也許到他們老的時候,再拿出來憶當年,互相取笑一番。
可沒想到,最終她還是得簽下名字。
兩天,鄧鳳鳴只給她兩天時間完成這件事,她連好好跟他告別的時間都沒有。
她想再做一頓飯給他吃,好好的抱抱他……不!只要能靜靜的、仔細的看看他就行了……
不行!現在光想像那些情況,她已忍不住激動地紅了眼眶,他若再出現在她面前,她一定會管不住自己的情緒,透露出太多的離情。
他太細心,也太精明,她不認為自己在他面前能偽裝成功,到時一定走不了。
那麼,先編個理由離開這裡,然後她再寄出離婚協議書吧……
第6章(1)
「靜海,離婚協議書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接電話?你不是只回南部老家散心幾天,我們不是約好星期五晚上我再去接你回來……」
「靜海,就算要離婚,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理由?我問過董小姐,你南部老家早就沒什麼人了,你現在在哪裡?我很擔心……」
「靜海,離婚這件事你只是跟我開玩笑吧?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認真想了很久,理不出半點頭緒……」
「靜海,我們之間的一百公尺,你要退回原點沒關係,那一百公尺就由我來跑完,但是……你好歹告訴我,你在哪裡……」
「靜海,我終究把離婚協議書交出去了,因為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也是你非要我做的。那麼在最後,我也有個請求,你是不是也能為我辦到?我想見你,如果不行,讓我聽聽你的聲音也好……」
淚水由女人密長的睫毛中滲出,一滴接著一滴落下……
「Alice……」坐在一旁的友人推了推睡迷糊的她。「Alice,你怎麼了?」
關靜海睫毛顫了顫,一會兒才悠悠轉醒,她瞇了下眼,看著眼前的俊雅男子。
「……明君?怎麼了嗎?」
「你作了什麼傷心的夢?瞧你哭的。」
她神情還有些茫然,一時搞不清狀況,直覺的摸了摸臉……真的欸,臉上濕濕的。「……我哭了?」
楚明君體貼的幫她將機艙椅座調到舒適的位置。「既然是傷心的事,不記得也好。要不要喝點水或果汁?」
關靜海點個頭。「水,謝謝。」那個傷心的夢……她想起來了,她又夢見三年前赴美前夕,到通訊行要停掉門號時,她打開了關機近十天的手機,那撕心裂肺的情景。
手機裡頭,有近百通未接電話和二十幾封簡訊,幾乎都是岳衢穎發的。那些簡訊內容都寫著他的心情,在她離開的那十天裡,他的擔心、焦慮,溫柔與寬容……
同時,她也看到了他的心情由一開始的擔心緊張,再來自問是否有哪裡做得不好才讓她求去,之後又因為無法理解而生氣,再由生氣到試著瞭解她、順著她的意思送出離婚協議書。
那時看著、聽著一則則的簡訊和留言,她的身子顫抖,失聲痛哭,哭到聲嘶力竭,可終究沒允了他的請求。
雖然她也想見他,滿足彼此的渴望,但之後呢?橫亙在眼前的問題,仍是無法解決,他注定會被她「精采的身世」連累。
如果說,送出離婚協議書是他最後能成全她的,那麼不再見面、讓他恨她,便是她最後能留給他的溫柔。
與其說這是場夢,不如說是她心底的痛,平常刻意壓抑,自然不會記起,可一旦不小心鬆懈了,痛就不時的出現。
剛到美國時,她時常被這樣的夢境驚到哭醒,感到心酸楚得難受,不過日子久了,這夢境也很久沒再出現。
可能是今天要回台灣了,潛意識中的傷痛才又回來擾亂她。
啜了口冰涼的檸檬水,關靜海看著坐在身旁、有一大疊檔待處理的楚明君。
「既然工作忙,其實這趟展覽我自己回來就行了,你不必特意陪我。」
明君目前是美國一家大型律師事務所的老闆,工作十分繁忙,她的藝術工作室雖然和他們事務所有簽約,但他實在不必因她這個小客戶就專程撥冗陪同回台。
他曾是她的初戀,也真的重傷了她,雖然兩人後來沒有好結果,可在美國和他重逢時,她發現自己居然一點也不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