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看起來不像漢人!」一個少年大聲問道。
「我從台灣來的,我是漢人,只是染了頭髮而已。」
黎曼香放慢語速,耐心地向大家解釋。
「台灣?那是什麼地方?」
圍觀路人聽懂了台灣和漢人,但聽不懂什麼叫染了頭髮,一個個面面相戲。
「這樣說吧,我是來北京玩的,不小心死在這裡……」
眾人一聽到「死」字駭然變色。
「你死了!你是鬼呀!」人群驚叫著從她身旁閃開來。
「我……我們不是都一樣的嗎?」黎曼香疑惑不解地看了看圍觀眾人。
「誰跟你一樣!老天爺,你死了怎麼還會說話啊!」
「霉氣,真是霉氣!」
「走遠一點,真是個瘋女人!」
圍觀路人全當她是個瘋子,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各自散去了。
黎曼香不太清楚自己的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她很餓又很累,這裡沒有人肯幫她,她難不成要在這裡當個孤魂野鬼嗎?
她現在終於能明白當一個孤魂野鬼的心情了。
驀地,在散去的人群中,她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背影,頭髮很長,背影傲岸,讓她有種熟悉的感覺,似曾相識。
她怔怔凝視著,被一股無形的吸引力牽引住,不由自主地跟住他。
男人匆地停步,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黎曼香的心跳幾乎停止,那男人,竟然是步若水!
她意外而驚喜地看向他,但他的回應卻是一臉冷冽。
是幻影嗎?黎曼香以為再也不會有機會看見步若水了,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個死後的世界遇到他?
對了,他早已經是死去幾百年的人了,會在這裡看到他也不算奇怪。
步若水上下打量了她幾眼,面無表情地轉過身,離開。
「步若水!」她情不自禁地出聲大喊。
步若水愕然轉過頭,古怪的眼神牢牢地盯住她。
「你認識我?」
黎曼香聽見他說話的聲音,莫名地有種想哭的衝動。
「步若水,你幫幫我,我現在遇到麻煩了,這裡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我只認識你。」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眶。
她平時沒那麼懦弱無用的,也沒有依賴人的習慣,但是在這裡看見他,心裡有一股踏實感,直覺就想依賴他。
「但我不認識你。」步若水語氣冷漠。
這個說話口音和穿著打扮都很古怪的女子,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你當然不認識我,我才剛死不久啊!」黎曼香苦笑了笑。
「所以,現在跟我說話的是一具死屍嗎?」步若水冷眼微瞇。
黎曼香愕然看著他。這人說話真是毫不修飾,尖銳得叫人覺得刺耳。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算什麼,你們都是怎麼說的呢?」
既來之則安之,總之,她入境隨俗就是了。
***
步若水根本就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路經大街上的行人看見黎曼香異樣的打扮,又有一堆人慢慢地朝她身邊聚攏過來,好奇地打量著她。
「姑娘,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但是我知道你要是繼續這個樣子在街上亂走,很快就會被帶到官府去。」他冷冷地挑起左眉。
「這裡有官府?」黎曼香睜大眼睛。「是閻羅殿嗎?」
圍在一旁的路人聽了哈哈大笑。
「這是誰家的閨女,瘋成了這樣!」
「你還是趕快回家,你家離這裡不遠吧?」
步若水喪失了耐性,不想再繼續跟一個瘋女人浪費時間,但又不忍心看她在大街上鬧笑話。
他把她拉進胡同裡,避開人群異樣的目光和嘲笑。
雖然只是輕輕的觸碰,但黎曼香感覺到他掌心的溫熱,這種真實的感覺讓她心律加快,興奮帶著雀躍感蔓延而上。
「我才剛來這裡,我還不知道要怎麼有個家,你可以告訴我,你們都是怎麼做的嗎?是不是應該去找誰報到,才能在這裡生活?」
「你沒有家?沒有家人?」
如果不是因為黎曼香的眸子太清亮,說話的表情太認真,步若水真的會以為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我在這裡沒有家,不知道能去哪裡,我的家人只有一個哥哥,他現在……應該已經知道我死了吧。」
想起黎曼東,她的心裡頓時湧起一股哀傷。
步若水咬了咬牙,冷冷地說,「你說了好幾次你已經死了,但你明明好端端地站在這裡跟我說話。」
黎曼香怔了怔,苦思了一下。
「現在跟你說話的是我的靈魂,人死後肉體雖然不在了,但靈魂不滅,我們現在不就是這種情況嗎?」
她其實也不太確定這樣的說法對不對,似乎有些地方不太對勁,難道是她搞錯了什麼?
「什麼情況?」步若水錯愕地盯著她。
什麼肉體?什麼靈魂不滅?她不停地把死字掛在嘴上,到底想說什麼?
「我才剛死不久,對這裡很陌生,很多事情也還沒弄懂。」
一般人對「死」字非常避諱,但是黎曼香從小看慣了陰界和亡靈,並不覺得死亡有什麼好迴避。
她相信靈魂不滅,當一個人死了之後,靈魂會找到新的肉體,開始新的生活,那麼過去的那一段人生便是「前生」,所以,「黎曼香」已經是她的前生了,現在的她應該是等待一個「今生」的開始。
第3章(2)
「我真不知道為什麼要站在這裡聽你鬼話連篇,你想死幾次都與我無關。」步若水最後一點耐性都用光了,僅存一點惻隱之心。「你到底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誰叫他倒霉過上了,若把她放著不管,萬一過上歹人,不知道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才剛到這裡,真的還沒有地方住。」黎曼香疲憊地深歎口氣。
為什麼跟這裡的人都那麼難溝通?她的經歷跟這裡的人都不一樣嗎?
「你到底從什麼地方來的?」步若水不耐煩地朝她吼。
黎曼香實在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難道是因為他已經死了幾百年,他們之間才會那麼難以溝通?他既然死了幾百年,跟他說「台灣」他一定不知道,說北京他會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