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形容的複雜情緒在他胸口洶湧的激盪著,路祈失神的靠著樹幹緩緩坐下,默默回想著這一切的錯誤究竟是如何開始的?
對了,是從那日無意間聽到寧兒唱的那一首旋律近似「月琴」的歌開始的,那首歌勾起他對故鄉的思念,所以他才開始教寧兒唱歌。
他張開口,唱起那首引發他鄉愁的老歌——
再唱一段 思想起
唱一段思想起 唱一段唐山謠
走不盡的坎坷路 恰如祖先的步履
抱一支老月琴 三兩聲不成調
隨著他幽沉醇美的歌聲響起,在場眾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過去,那飽含著濃濃情懷的歌聲令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有一些離家多年的侍衛被勾引出思鄉之情,想起許久未曾回去的家鄉,悄悄紅了眼眶。
歐菲更是聽得整個人都癡了,在他的歌聲牽引下,彷彿回到兒時,仍與娘親住在一起的情景,眼眶不禁泛起淚光。
歐烈則回憶起當年天搖地動那日,娘親纖細的雙臂緊緊將他們兄妹護在懷裡,用她瘦弱的身子替他們擋住掉落的屋瓦梁木,他冷峻的瞼上微微泛起一絲哀思。
連宣勤臉上也流露出一抹幽然,不知想到什麼。
趙寅則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眼裡隱隱透出一縷柔和的光芒。
原本在用膳的人全停了下來,一時間沒有人出聲,只有路祈沉鬱了亮的歌聲迴盪在耳邊,震動著所有人的心。
連裴嵐吟都抬起了眼,怔怔的凝望著他。
隨著最後一個音落下,路祈看向她幽幽開口,「嵐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之所以去找寧兒唱歌,只是因為她的歌聲讓我想起了家人。」
聽到他這句話,知悉他身份的人,包括宣勤,都以為他指的是皇宮裡的親人。
只有裴嵐吟明白他指的是另一個時空的家人。
路祈微頓了下,接著立誓般的再說:「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唱歌了。」當初沉溺在唱歌的歡快中,最後害死了他未出世的孩子,更害得嵐吟經歷喪子之痛。
為了贖罪,他今生再也不唱歌了。
聞言,裴嵐吟靜靜落下了淚。
如果當初他可以好好向她解釋這些消除她的不安,或許也不會有後面的事情發生。
但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
女帝歸天,秘寶隱遁,國境之東,有神守焉。滄海桑田,數百寒暑,大地震動,靈氣盡散,秘窟現世。唯吾後人,方能啟之。
這是楚澐國數百年前流傳下來的一首歌謠,暗示著羽衣的下落。
然而數百年過去,卻始終無人能窺透羽衣藏放之處。
因此當歐烈帶領著一行人來到鳴鶴山山腳下時,宣勤疑惑不解的問:「歐烈,你怎麼能確定羽衣就藏在這座山裡?」歌謠裡提到國境之東,有神守焉,很顯然是在透露羽衣藏放的地點,這數百年來,試圖找尋羽衣下落的人都臆測這國境之東,有神守焉,指的可能是——
一是仙遊峰,二是臥神山,三是醉仙嶺。
然而歐烈卻不是帶他們到那三個地點,而是來到這座鳴鶴山。
歐烈問:「陛下是否也以為羽衣可能藏放在仙遊峰,或是臥神山,抑或是醉仙嶺,三者其中之一?」
「國境之東只有這三處有以仙或是神命名。」這也是為何尋訪羽衣的人都噫測羽衣藏放之所應是在此三處。
歐烈再問:「皇上,我們楚澐國的護國神鳥是什麼?」
「自然是白鶴,但白鶴是神鳥……」話說到一半,宣勤便幡然了悟,「是了,歌謠裡只寫著有神守焉,這神也可以是神鳥。」
「沒錯。」歐烈點頭,但讓他確定羽衣是藏放在鳴鶴山,卻是歌謠裡的另幾句詞——大地震動,靈氣盡散,秘窟現世。
當時娘帶他們兄妹離開王府後,便是來到鳴鶴山山腳下附近的一處村落落腳,就在他十一歲那年,娘消失於那場天搖地動中。
大地震動,這一項符合了歌謠裡的提示,而白鶴又是楚澐國的護國神鳥,兩相佐證,他已有幾分把握羽衣藏放於鳴鶴山。
不過直到前陣子親自上鳴鶴山走一趟後,對此,他才再無疑惑。
第7章(2)
聽到後方傳來宣勤與歐烈的談話,路祈仰頭望著眼前巍峨壯麗的山巒。
這座山彷彿直插雲霄,山腰以上雲霧繚繞,無法看清峰頂的模樣,予人一股神秘的感覺。
路祈下意識回首望了一眼妻子,她正抬起眼專注的看著眼前的山,清雅的瞼上眉尖輕蹙,隱隱流露出一絲不安。
他很想伸手撫平她眉問那抹不安,但是歐氏兄妹彷彿約好了似的,像門神一樣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側,讓他無法擠到她身旁。
尤其這一路上白陽王對她格外的體貼照顧,讓他看得很刺眼。
裴嵐吟忽然側首對歐菲說了幾句話。
聽完,歐菲點點頭,朝正看著他們的路祈走過去,站到他的面前。
「我們待會上山,你不要眼著我們上去了。」她道。
「如果嵐吟不去,我就不去。」他想跟的是嵐吟,不是他們。
見他不聽,歐菲索性直說:「是嵐吟姊叫你不要跟上去,你識相一點,別再一直跟著我們。」
竟是嵐吟叫他不要上山?!路祈回首望她一眼,眸裡一黯,卻還是堅持,「她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她上山,我就上山。」
歐菲嬌容上流露出一抹不耐煩。「嵐吟姊不可能再接納你,你就算再跟著我們也沒有用。」
她的話尖銳得像根刺,直直剌入他的心,路祈黑眸隱隱痛縮了下,伹還是沒有改變心意,「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離開她,她到哪裡,我就到哪裡。」他已經有所覺悟,即使耍花費一生的時間,也要再追回她。
見說服不了他,歐菲氣呼呼的走回來告狀,「嵐吟姊,他不肯留下來,要跟我們一起上山。」
他們的談話她早就聽見,沉默了須臾,她啟唇道:「算了,隨他吧。」
不久,稍作休憩後,留下一部份人在山下看守馬兒和馬車,一行人走進鳴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