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什麼啦,最後我只說『晚上要去相親』,那句又沒什麼好生氣的……」
她咕噥著,換來他兩聲帶著同意的「嗯嗯」。
他不高興她去相親?她的心猛地發出連環爆炸聲,一般而言,男人會為了「隔壁鄰居」或「多年不見的小妹妹」去相親感到不爽嗎?絕對不會。
既然不會,那他的不爽代表……她對他而言,已經脫離「隔壁鄰居」,進步為「朋友」,甚至比朋友再多上一點點,或者……比一點點更加幾分?
她偷偷彈指,暗爽在心,決定再試探一回。「可是,那個男生條件很好,又是我的教授介紹的,不去的話不好意思啊。」
安凊敘的反應是,恨恨瞪她兩眼,撂下話,「你去啊,去了以後就別再到我家進進出出。」
他的臉更臭了,可是從來沒有一次,他的臭臉會讓她感受到千般百般的幸福。
於是,這天晚上,朱苡宸突然得到「猛爆性腸胃炎」上吐下瀉到無法參加相親宴。
第5章(1)
朱苡宸捧著臉坐在沙發上,靜靜等待正在使用電腦的男人,等他敲敲打打,把一堆她陌生到極點的文字給輸入進去。
他到底是做哪一行的?說老實話,她還真的不知道,只曉得其一,他很閒;其二,他足不出戶一樣可以賺到很多錢;其三,和他共事的人不必接觸到他的臭臉;其四,他有個討人厭的冷僻性格,卻有張讓人流口水的帥臉。
他沒催她還錢,她自然還得不幹不脆。
她本想把那些書架賣給二手店,沒想到對方獅子大開口,用不到半個月的東西竟然只願意給她三成的價錢,為不想虧本太多,那些教人心痛的東西,留在她家裡落地生根。
她不是八卦成性,但她很想瞭解那些年他去了哪裡,怎會一部黑色大車子載走他,原本溫暖的他就變成冷酷無情的大男人?難不成世間真有惡魔的鏡子,會把人心變得冰冷?
安凊敘無預警轉過頭,她立即拋給他一張大笑臉。
「你做完了嗎?可以出發沒?」
他靜望她一眼,自問,為什麼有人可以笑得那樣開心無偽?笑容難道不只是某種工具,某種為達目的所使的手段之一?
「再五分鐘。」
她笑著,「不要緊,你繼續忙,反正時間還早,我……去廚房找點東西吃。」
說完,她起身離開,他一面敲鍵盤,一面想著她散放在沙發裡的書,卻沒動手收拾,看來他對髒亂的容忍度因為她而變大。
他歎氣,看完書不曉得物歸原處嗎?沒見過有人可以生活得那麼隨興卻又那麼快樂。
快樂……敲打鍵盤的手指凝住……她,多年的受虐兒,憑什麼快樂?
他沒放任自己沉溺在思緒裡太久,安凊敘加快動作,待會兒他要和她一起回老家,那是約定已久的事。
昨晚他整理行李,超過兩個鐘頭。
這句話不是代表他很閒,而是意謂著他的鄉愁,近鄉情怯,他被父親藏匿在那裡九年,誰都不樂意自己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可是誰又曉得,多年後回首相望才恍然明白,見不得光的那九年,才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無憂的歲月。
昨夜才輾轉難眠,記憶裡的夜來香滲進他的肺葉,那個失去主人多年的搖籃,不知道還能不能乘載他的重量。
那時,他經常背著小提琴,從街的那頭走進社區裡,也經常在路的那頭碰見已經五歲卻沒辦法上學的阿紫。
阿紫,一個身帶青紫傷痕的小女生,明明受盡委屈,卻還要乖乖聽著大人的洗腦,一遍遍體諒狠心舅媽的無助,人生到底是誰欠了誰,誰虧了誰?
偏偏他也加入洗腦行列,因為狠心舅媽是母親的好朋友,他講著大道理,要阿紫牢記,忍耐是最大的力量,有能力的人,會將敵人變為盟友,善良是維護幸福的最佳選擇……
然後,阿紫口裡那部「邪惡的黑車子」接走他,短短幾個月生活,他開始鄙視那些大道理。
有能力的人,會將敵人變為盟友?屁,那是趨炎附勢的人做的事。
忍耐是最大力量?更是屁,有力量的人會反攻,會打得高高在上的偶像變成野獸,而忍耐只是懦弱無能的借口。
他用道理說服阿紫看淡受虐事實,卻無法用同樣的道理讓自己原諒傷害他的安家人,諷刺嗎?對,相當諷刺,但人生何嘗不是一部諷刺史。
敲下最後一個字,關上電腦的同時門鈴響起,朱苡宸先他一步去開門。
門外是她見過幾次的阿雪,兩個女人相對望,她還未反應,一抹興味便勾上阿雪的嘴角。
阿雪上下打量這個身材高挑,面容清麗的女人,她怎麼會出現在阿敘的屋子裡?
「呃,不好意思,安凊敘在書房,我去叫他。」她指指關上的那扇門。
「叫他之前,可不可先幫我把外面的東西拿進來?」
阿雪不客氣地支使她,朱苡宸也沒什麼反彈情緒,一點頭,熱情笑過,就走到門外幫她拿……兩大箱行李?
她要搬到這裡?朱苡宸錯愕地看著地上的行李箱,竟不曉得該怎麼反應。
「有問題嗎?」
阿雪清冷的聲音傳來,她連忙搖頭,「沒問題。」
她不允許自己多想,拉起行李,隨著阿雪身後進屋。
才把箱子擺放好,她就發現阿雪蹙起眉頭,盯著桌上的飲料,餅乾和散亂書本,嫌惡問:「那是你弄的?」
「不好意思。」
朱苡宸連忙屈身,拿來衛生紙,迅速把桌面清理乾淨,她清得很認真,沒發現望著自己屁股的阿雪,一臉高深莫測。
她輕咬著自己的指甲想著,不會吧,阿敘容忍這麼髒的女人在自己身邊五十公尺範圍內自由活動?
朱苡宸弄好桌面,順手拍了拍沙發,笑眼瞇瞇的說:「你請坐,我去請……」
「等等,我有話問你。」
儘管阿雪態度高傲,不過朱苡宸性格裡存在有「習慣性熱忱」,因此她微笑點頭,「好啊,你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