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樣的話,裡頭惡靈會以為有機可乘,會想乘機逃脫。」
「能逃哪裡去的呢?他們只有惡業而無修行,逃得出這裡,也逃不出地獄之外的九重血山和四層死海。」林萌聽見了從不同地獄傳來淒厲叫聲,她猛打冷顫,將宮嘯天的手臂抱得更緊了。
宮嘯天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入口,漠然地說道:「他們哪想得到那麼多,他們只想到侍衛如果長得比自己瘦弱,就可以殺了他們,逃出這一切。」
「他們受了這麼多苦,還是要殺人……」她皺眉又搖頭,扯扯他手臂問道:「你對他們所做的度化無效嗎?不是從『天居』請了好多善人來開示嗎?」
「懂得懺悔的惡靈不過是千百萬分之一,不知悔改者,畢竟還是多數。」宮嘯天說道。
「地獄哪天才空?」她低喃道。
「每個人都懂得『將心比心』時。」
林萌歎了口氣,雖是順著他的腳步往前走,卻不自覺地把半邊身子都縮在他的身側。
宮嘯天停下腳步,盯著她慘白的臉,警告地說道:「你確定你真的要陪我巡獄?回去不許又給我作惡夢。」
「反正,我夜裡經常睡不著。沒睡著,怎麼會做惡夢?」她吐吐舌頭說道,臉色卻還是顯得太蒼白。
「都怪我。」
「真正該怪的是我,若不是因為我……」她摀住他的唇,自己卻先笑了出來。「好諷刺,我們這麼懂得『將心比心』,怎麼還是陷在這裡?」
「我只比你這顆心,其他的事我管不著。」他聲音冷凜,緊握著她的手。
「巨雷爹爹、胡黎南和大目鬼王對你來說也是特殊的啊。」她扳著手指數著。
「就是這些人了。」
「一千年過去,怎麼還是這些人呢?」
「我每天面對的都是罪惡之徒,你還要我怎麼樣?」宮嘯天額間暴出青筋,拳頭也緊握成拳。「要我真實地去感受他們的痛?多關心他們一點?然後跟你一樣痛不欲生?」
「苦了你了。」林萌紅了眼眶,倏地捧住他的臉,不許他移開目光。
宮嘯天定定看著她的眼,啞聲說道:「地獄眾生歸我所管,我一定會管理好他們,但是,我不會對他們有絲毫情感,關心的對象越少,我才更能冷靜以對。」
「冷靜和慈悲不能並存嗎?」她咬著唇問道。
「我不冒那種風險,就連血緣至親之人都有可能反咬你一口,更遑論是惡靈。」他抿緊唇說道。
「都過了千年,你還怨恨你的弟弟嗎?」林萌看著他。
他別過頭,什麼也沒回答。
「好了,當我什麼都沒說吧,笑一笑啦!」她不想他不開心,於是跳入他的懷裡,露出一口貝齒對他猛笑,笑到他臉色和緩為止。
「站好,我幫你換裝。」
宮嘯天的手往她身上一揮,她一身秋香色繞身長袍就此換成灰色男子袍衫,髮式也紮成男子模樣,以免裡頭惡靈見到女子來,動了其他念頭。
「嘯天功力最高強。」林萌舉高雙手歡呼著。
宮嘯天唇角微勾,露出淡淡笑意。
「大王,今天先巡哪一處?」她站在他身後半步,如同平時胡黎南跟著他巡獄的姿態。
「收好閻王令,好保護你不受各處地獄的地水火風之苦。胡黎南沒出過差錯,你不會輸給他吧?」宮嘯天從懷裡掏出一隻「閻王令」放入她的衣襟裡。
「當然不會。」她抬起下巴說道。
「最好是。」
各處地獄裡,除了「天居」的天人、閻王本人及閻王令所保護之人,還有負責地獄大小事的鬼卒及受苦惡靈之外,擅入者只有死路一條。
宮嘯天領著她走過水獄、風獄,最後則停在火獄門前。
入口處的侍衛見到宮嘯天來,行了禮讓他們進入。
一入火獄,此處的鬼卒首領便迎了上來。為了因應火獄的溫度,此處當班的鬼卒全長著不易受熱的青藍色水狀皮膚。
宮嘯天和林萌則因為有「閻王令」護身,而感受不到火獄的灼熱。
「報告王,今天火獄只有一事——新來的鬼卒因為不習慣看到那些酷刑,所以昏倒在惡靈面前,差點被想逃走的惡靈給殺死……」鬼卒首領陪著他們開始巡獄。
林萌跟在宮嘯天身後,先是低頭看著地面上蒸冒出的白煙熱氣及鬼卒走動時腳下噴出的火星渣子。
等到頭俯低得酸了,慢慢抬頭的她,正巧看見——
鬼卒將一名惡靈扔進巨大油鍋,惡靈在慘叫聲中燒掉整片皮膚。
她別開眼,見到的卻是——
另一批惡靈正在火山熔漿裡不停地往前走動著,跳著腳不敢踩地的慘狀。無奈是惡靈只要一停止移動,鬼卒就會拿著長戟刺破惡靈肚腸,逼迫他們向前。
她悄悄垂下視線,卻沒法阻止鼻尖呼吸到陣陣焦烤的味道及體膚被燒燙後所發出的陣陣爆裂聲。
「救命……哥哥……救命……」
林萌被那句叫聲一驚,她驀地抬頭看向右前方——
一句骨瘦如柴的惡靈被關在一道炎輪裡,隨著火輪不停地往前進著,頭髮衣服全都被燒成粉碎。
惡靈哀嚎地爬了一圈又一圈,終於無力地躺在地上,任由火焰將他燒得慘叫連連。
林萌全身僵直,目光直盯在那個惡靈臉上。
「往前走。」宮嘯天臉色不變地拉住林萌。
林萌沒法子移動,她的指尖陷入宮嘯天的手臂裡。
「我以為他……已經離開地獄了!」她倒抽一口氣,抓住宮嘯天的衣襟,聲音顫抖地說道:「你你……你弟弟宮傾天怎麼還沒出去?」
宮嘯天拉下她的手,用眼神命令她不要在此處輕舉妄動。
「他原本在三百年前就可以離開,但在他離開的前一天,他試圖抓旁邊的新鬼來頂他的罪。」
林萌看著那個在慘叫中被火輪燒成灰,然後又慢慢地恢復人形、重新開始受苦的宮傾天,她虛弱到無法站立。
「輪獄。」
鬼卒首領大喊一聲,一名鬼卒用長叉將奄奄一息的宮傾天拖出火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