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走!」宮嘯天面容焦急地扭曲著,大掌在空中試圖捉住一絲一毫的她。
可她只失去實體,剩下最後的影像……
「我們一起往前走,答應我一定要上『天居』,我們早晚會在那裡相遇的……」
林萌聲未落地,便已消失在他面前。
宮嘯天看著眼前空無一物的巖洞,明明知道她是因為人間的軀體已經清醒,所以魂魄才會突然離開,但他還是呆了傻了,沒辦法發出一丁點聲音。
他搗著胸口,明知道這顆心已經千年不曾跳動,但還是覺得那個地方痛得像是被油煎刀剮似地生不如死。
飲千百年鐵漿是苦,但更苦的是他長久放不下的執著。
以為心已默寂,卻是一見到她就再度驚濤駭浪。他究竟想在她身上求得什麼?幾輩子的相守就叫永遠嗎?
「沒有什麼『永遠』,永遠只有『現在』要把握……」
林萌剛才說的話,驀地刺入他的心裡。
小傢伙倒是比他還清醒!
宮嘯天遊魂似地飄出洞穴,大漠焚風吹過他的身上,他卻感覺臉上有股涼意。伸手一摸,知道也只能是淚,因為他總是只為她流淚。
不該再這樣!至少這一回,他們道別了,他們好聚好散了,也該是真正放手的時候了。
宮嘯天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大掌,唇邊閃過一抹苦笑。
畢竟,這千年時光,他又真正抓住了什麼呢?
結局不是最重要的事,他告訴自己。
宮嘯天閉上眼,靈體像冰似地融化於黃沙之間……
第11章(1)
「她的眼睛又動了!」
「我老覺得她這陣子看起來就是一副快醒來的樣子!」
「她睜開眼睛了!你快點去叫醫生啊!」
林萌睜開眼,刺目的光線讓她瞬間瞇起眼。
「我去把窗簾拉下來,最近陽光毒辣得很!」圓臉護士驚喜地對她說道。
林萌瞇起的眼縫裡看到護士的背影及窗邊射入的金黃光線。
地獄裡怎麼會有陽光呢?林萌的腦中一時還沒切換過來。
莫非——
她回到人間了。
窗簾被護士拉下,室內轉成一片昏沉的黃。林萌望著濛濛日光,想咬住唇,卻連這樣的力氣也沒有。
於是,縱然她想哭,也流不出淚水。
「恭喜你,你福大命大,昏迷了一個多月,還能醒來,是奇跡啊!」護士走向她面前,一邊幫她量血壓、量體溫、量脈搏,一邊則是興奮地停不住嘴。
一個多月?林萌皺眉看著護士,所有的事慢慢地回到腦子,她痛苦地癟著唇,喉嚨乾燥得像有火在灼燒一樣。
「你可以說話嗎?你知道我是誰嗎?」護士問道。
林萌緩緩地搖頭。
「也對啦,我們本來就不認識,你不記得也是應該的。」護士自顧自地大笑出聲。「你等著,醫生就快到了。」
林萌微側頭,看著眼前白色的牆、白色的桌子及其他三張白色病床,還有週遭平躺的昏迷之人。
這裡不是地獄。但是,回到人間的她,不是應該忘了這一切嗎?
啊!都怪胡黎南讓她喝下「百年相思露」,她現在想忘也忘不了了。
林萌的淚水壓眶而出,知道這次是真的與宮嘯天分別了。
「怎麼了?很痛嗎?哪裡不舒服?」護士急忙上前要檢查。
林萌沒說話,只是不由自主地流著淚。面對嘯天時,她要故作堅強,要強顏歡笑,要讓他知道她很灑脫。
但她怎麼可能不痛,他是她的心啊!
林萌閉上眼,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她會沒事的,因為不會有比這樣更好的結局了。
嘯天要上「天居」享天壽去了,多好啊……
「喂喂,你不會又昏迷了吧!」護士急著握住她的手腕按著脈搏,嘴裡喳呼地說道。
林萌苦笑地又睜開眼,看著護士著急的眼神,她勉強擠出一點聲音。
「為什麼……只有我隔壁這一床……沒有人?」
「天啊,你說話了,你的語言能力沒被影響,真是太厲害……」護士嘖嘖稱奇地說道,根本忘了要回答。
「為什麼?為什麼只有隔壁沒有人……」林萌皺了下鼻尖,怪自己說幾句話就要累翻,愛問兩次話的老習慣卻改不了。
「你隔壁的這位李法先生剛剛往生。」
原本老鬼廝李法竟是她的病房鄰居!願他來生更好—林萌在心裡祈禱著。
林萌還來不及多想,幾名穿著白袍的男男女女已經走到她身邊,替她做起了各項檢查。
林萌沒力氣反抗,覺得她被自己的重量壓在床上,喘不過氣來。
想想也真好笑,她居然比較習慣地府裡那種沒有實體的日子。在地府時,身體只是一種可以觸摸卻無重量的皮相,她可以飄在半空中、可以原地翻滾……
「林小姐,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發生車禍的嗎?」醫生問道。
「孩子……衝到對面車道……我跳出去救孩子……然後,我被車撞到。」她說。「那輛車……怎麼了……」
「咳。」醫生不自然地低咳一聲。「那輛車為了閃避你,撞上電線桿。」
「他沒事嗎?」她的身子一緊。
醫生只回以勉強的一笑,不忍心告訴她對方和她同時陷入昏迷,今早還因為情況危急而送入加護病房。「總之,你能醒來,是老天送的大禮,你休養好身體吧,我們現在要幫你轉病房,好做更進一步的檢查。」
真好笑,不管是在人間或地府或是天居,她做事還是一樣不經思考……林萌在心裡喃喃自語著。
想起那台撞向電線桿的車主,想起宮嘯天這百年來的遺憾,她氣自己怎麼就是學不會謹慎和瞻前顧後呢?
她自己遭受後果,也就算了,但是,她總是要害旁人傷心。可憐的嘯天……林萌感覺眼眶在發燙。
「你別自責,最該責怪的是那個孩子的爸媽,沒管好他,讓他跑到馬路上。」醫生安慰地說道。
林萌點頭,感覺沉甸甸的身體正拚命地地將她往下拉,她的四肢像鉛塊一樣地重,眼皮也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