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帝不肯召見,丞相倒是可以另闢蹊徑。」趙玉惑忽然想到。
「另闢蹊徑?」侍衛迷惑不解。
「聽聞睦帝寵愛儷妃,丞相何不請儷妃代為美言?」趙玉惑輕聲道。
「對對對!」侍衛恍然大悟,「屬下這就去稟告丞相——只是,這儷妃娘娘若也不理睬咱們,那可如何是好?」
「丞相何等聰明,到時自會有妙法,你只需對他提起此事即可。」趙玉惑想了想又道,「不過,別說是我想出來的。我一介女流,本不該如此多事。」
侍衛頷首,當下心領神會,對她微微抱拳,旋即而去。
秋日的梧桐樹葉間灑下淡淡金輝,此刻正值午後,驛館一片寂靜,彷彿都可以聽見草木呼吸的聲音。她在疏密的影子裡站了良久,方才踱回房中。
不知為何,腹部忽然有些脹痛,渾身綿軟無力。突地,她一驚,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月事?是月事要來了吧?每一次都這般,月事來而未決之時,總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彷彿全身毛細孔都被什麼堵住了,小腹中塞著石塊,整個人被囚禁在煉獄,無從舒展宣洩。
為何這麻煩的時刻月事竟要來了?
這「蘇巳巳」體質纖弱,她困在這軀殼中這麼久,每月都疼得死去活來,這回恐怕也是。
罷了,從此以後,這便是她的命,她只能認命。
躺到床上,飲了幾口熱茶,仍覺全身難受,此刻若有一碗熱騰騰的紅豆湯就好了……但疼痛讓她無力再計較其他,只能倒頭便睡,希望睡眠能助自己盡早恢復如常。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只覺得作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有諸多古怪的面孔,她彷彿在尋找著什麼,卻怎麼也找不到。
倉皇中,睜開雙眼,順手一摸,脖子一片汗濕,腹中卻舒緩了下少。
天色已經全然漆黑,屋裡卻不知何時點了燈,暖暖的明黃色,讓她也感到溫暖。
「你醒了?」一個男音從帳側傳來,嚇了她一跳。
「丞……丞相?」她瞪大雙眸,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真是慕容佩的臉。
還在作夢嗎?這個夢,未免也太真實了。
「哪裡不舒服嗎?」他卻緩緩坐了下來,就在她的床榻上,「侍衛說你連晚膳也沒吃。」
「我……」這教她如何啟齒.到底男女有別……她羞澀地低下頭去,細如蚊蚋答,「我肚子疼……」
慕容佩怔了怔,隨後彷彿明白了什麼,順手替她覆好被子,「我叫廚房弄碗紅豆湯來,可好?」
天啊,他怎麼連這個都知道?從前在夏楚宮中,她可從沒對他提起過這些……
她不吭聲,只縮在被子裡,脖子開始發燙。
「很不舒服嗎?」他卻誤解了她的反應,「要不要叫大夫?」
「不……不用了。」她連忙搖頭,心跳紊亂。
他見她如此,也不勉強,往後靠了一靠,沉默片刻後方道:「儷妃已經替我們美言了幾句,睦帝召我明日入宮相見。」
這麼快?她不禁愕然。
果然兵貴神速,慕容佩辦事向來迅速俐落,教人佩服。
「那儷妃為周丞相之女,而周丞相素來與將軍府之間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賀將軍出面,儷妃自然會在睦帝面前替咱們美言。」慕容佩凝視著她,「你是如何知曉這其中的牽連?」
「奴婢不知——」她自然是裝傻。
「呵,你不知,為何一計即中?」
他淺笑,那笑容讓她越發緊張。
「奴婢只是聽聞儷妃得寵,建議一試而已。」該死的侍衛,先前還裝出一副守口如瓶的模樣,終究還是對慕容佩很死忠。
「好,你不肯說,也就罷了。」
他的笑容驟然斂去,讓她胸間一窒,以為他要大怒。
不過,這一次,他卻沒有如預料中的大發雷霆,反而是大掌輕輕撫上她的髮絲,無限愛憐的模樣。
趙玉惑一動也不敢動,全身僵硬。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亦猜不出,他這是試探,抑或真心……
「還疼嗎?」他突問。
「不……不用喝紅豆湯了。」雙頰再度紼紅,垂下小臉,藏進被褥裡。
「我是問——那天打的,還疼嗎?」
那天?好半晌,她才想起來。
對了,那天,他打了她一巴掌……換了別的女人,該會傷心個大半年吧?但她之後便忘了,畢竟,她的確該打。
她不該在他年少時勾引他,讓他一顆癡心淪落;不該在他最動情的時候拒絕他,不肯跟他遠走他方;不該隱瞞一切,裝成另一個人欺騙他……她做的壞事實在太多了,一個巴掌,實不足以為償。
假如,他能因此洩憤,心情釋然,她寧可讓他多打幾下,在所不惜。
「你是玉惑的人,」他低沉地道,「此次回到夏楚,你想待在玉惑身邊,還是願意一直跟著我?」
她愣住,彷彿過了一世那麼久,才聽懂他的話。
「丞相……同意讓我留下?」似乎有一抹陽光照人心頭,她喜不自勝。
「既然我已對外宣稱你是慕容夫人,斷不會拋下你不管的。」他肯定地答,「我慕容佩就算再無用,也不會如此不堪。」
這就夠了!哪怕她低聲下氣,只要能換得他態度的一絲鬆軟,她亦滿足。
能夠繼續待在他的身邊,便是長相廝守的機會。她確信,有朝一日,他能把全副心神和愛戀都傾注在如今的她身上,永誌不渝。
「我要留下。」她的瞳中映出他的身影,明亮晶瑩,彷彿天上所有的星光都落在其中,凝匯成海。
第6章(1)
再度回到夏楚宮中,彷彿一切感覺都沒有改變,唯一有變化的,是玉惑已經不在。
聽聞,彤霞殿在她出閣之後,仍保持著原來的模樣,所以見了睦帝趙闋宇,慕容佩不知不覺便繞到了這裡。
叮鈴鈴——叮鈴鈴——
是什麼聲音?風鈐嗎?是那一年,他親手做給她的風鈐響起了嗎?
慕容佩站在樹蔭下,沉默傾聽,秋風拂過頭頂的圓葉,沙沙作響,一切又恢復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