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突然想起,他為什麼到醫院來?是親人生病?
溫柔的臉龐添入兩分嚴厲,原本打算走往停車場的雙腳換了方向。
粉紅色的病房裡,長髮女生面向窗戶、弓起雙膝,她蜷縮在沙發裡,不曉得窗外有什麼東西吸引她的注意力,只見她一動不動的歪著頭,專注望著。
她的眼睛很大、很圓,閃閃發亮的雙眸凝上一層薄霧,好看的柳眉微微蹙起。
看著她的背影,他站在病房門口很久,至少超過十分鐘,他的手插在口袋裡,不斷撥弄那枚金幣,緊擰的雙眉透露出他的焦郁。
護士向他說了一聲對不起,他才發現自己擋了道,略略向前走兩步,再抬起頭時,視線和女生相對望。
她沒說話,只是淡淡一眼,低下頭,再抬眉時,他看見她眼底的陌生。
護士走到她身邊,一面為她量血壓,一面問:「穗青,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
「下午趙醫師安排了腦波斷層哦,要不要通知姜先生來陪妳?」
她歪歪頭,想了想,問:「照那個,會痛嗎?」
「不會痛。」
「那就不必了,穗勍很忙的。」
護士點點頭,說:「那妳待會兒吃個午餐、休息一下,大概三點左右,我會來帶妳去做檢查。」
「好,謝謝妳。」
「血壓很正常,如果有什麼需要,記得按鈴找我哦。」
「好。」她乖乖回答。
護士將血壓數值記錄在病歷表後,轉身離去,離開病房前還對男子親切點頭。
護士離開,他沒走,病房裡闖進一個陌生人,姜穗青覺得很奇怪,再看了他一眼,咬咬唇,老半天後決定先開口說話,「你找穗勍嗎?」
他皺眉頭,那神情和他們家的穗勍很像。
乍然看見他的臉,注意力會被他那雙又濃又黑的眉毛給吸引去,他的眉超黑、超長、超粗,她沒見過那樣有個性的一雙眉。
他的唇有點薄,不過顏色紅潤,聽說有人會為自己的唇去角質,不曉得他是不是那種人?
他的個子很高,和穗勍有得比,完美的身材裹在名牌西裝下,更顯英挺。
整體而言,他是個耐看的男人,如果他的表情不要那麼欠扁……他會更讓人喜愛一點。
「穗勍回公司了,我可以給你手機號碼。」她補充幾句,想盡快打發他離開。
他沒要穗勍的電話,反而走向前,直視她的眉眼,他看得很認真,好像她是櫥窗裡的展示娃娃。
她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好像裡面隨時隨地都蓄著水份,她的肌膚粉嫩粉嫩的,像掐得出水的玫瑰,惹得他很想動手去掐上一掐。
食指微微一動……他真的想。
第1章(2)
姜穗青等半天,他始終不說話,她不曉得該怎麼和沉默的陌生男人打交道,只好背過身,假裝他不存在。
她從抽屜裡拿出梳子,慢慢把自己的頭髮梳開。
「妳會梳辮子嗎?」一句話,他打破兩人間的沉默。
「我不會。」她直覺回答。
男人點頭、走近,接手她的梳子為她整理頭髮,動作細心,好像很怕弄痛她。
頭髮梳順,他從抽屜裡找出兩條黑色橡皮圈,然後熟稔地將她頭髮分成兩邊,抓起右邊長髮,分成兩股,從左邊那股抓出幾根髮絲、加入右邊這股,再從右邊這股分出幾根、加入左邊那股,分分、合合,分分、合合,一根細緻、烏亮而晶瑩的辮子在他掌心成形,他編完右邊換左邊,她抓起完工的髮辮,細細觀賞。
「好漂亮,你怎麼辦到的?」她抬眼,用充滿敬佩的眼神看他。
「妳也會。」
「又沒有人教過我,我怎麼會?」
她的反問讓他的眉皺得更嚴重。她說:沒人教過她?
姜穗青不愛看人皺眉頭,那種表情太有壓力,她重複問:「你怎麼會來這裡,是想找穗勍嗎?」
這兩天,常有人為公事找上門,不怪他們,是穗勍在醫院待太久時間。
「我是穗勍的朋友。」他終於說了一句。
「你有沒有他的手機號碼?」
她沒等到他回答,便迫不及待用便條紙寫下號碼交給他。
他接下號碼後,柔聲問:「告訴我,妳為什麼住院?」
這個啊,怎麼說?她垂下頭,嘟起粉色雙唇,那態度模樣,像個十八歲的小女生。「我腦袋生病了。」
「腦袋?」他表情不豫,好像她生病礙了他什麼事情。
「我忘記過去的事,穗勍擔心我腦袋裡面長壞東西。」
他問:「所以妳要照腦波斷層,確定病因?」
「對。」她點頭,那無辜眼神,可愛得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於是他心抽痛,兩條粗眉打結,緊抿的雙唇,好似要抿住不能出口的心疼。
見他那樣,她笑出一臉耀眼陽光。
「你不要擔心,我沒事的,我是好人啊,好人一定有好報,我不會死掉的。」
她試圖安慰他,但她的安慰讓人更揪心。
那個病很嚴重嗎?她會死掉嗎?誰說好人一定有好報,明明就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他捏緊口袋裡的金幣,壓抑胸膛那口順不過來的氣。
「從小到大的事,妳都忘記嗎?」
「嗯……沒有,我只是一覺醒來,突然丟掉好幾年,我忘記自己念什麼大學,大學畢業後做過什麼,我在大學裡有哪些同學朋友,那段時間好像被貼上空白頁,不過應該沒關係,反正我是笨蛋,那幾年我大概也沒做過什麼有意義的事情。」說完,她吐吐舌頭,笑得害羞。
「妳怎會認為自己是笨蛋?」他因她可愛的表情動容。
「我本來就是啊,如果你認識我們家穗勍,就曉得天才長什麼樣子了,對比下來,穗勍喊我笨蛋……是理所當然的啦。」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笨蛋,但表情沒有自卑、語氣沒有自卑,連動作手勢都找不出自卑感。
並且在提起「我們家穗勍」同時,她的眼睛發亮、臉上迸出光芒,她是在英雄的光輝照耀下長大……呃,不,應該說,她是被「英雄」用「光輝」射大的,卻沒學會自卑感,只懂得對英雄萬分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