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小琪,你發什麼呆啊?開飯了。」
十四歲的少年,嗓子還沒開,偶爾呢會冒出粗得像砂紙的幾個字,還好大部分時間,那聲音還是皮琪拉聽習慣的。
「哦,我馬上就下去。」她抹了抹臉,伸懶腰,這才發現自己一身套裝都還沒換,要說薩克的出現對她沒有任何影響,的確自欺欺人。
「皮小琪?」不會吧,又走神了?
「沒禮貌,叫姐。」
「姐,」淺夏加重語氣地喊,「我親愛的好姐姐,你今天很奇怪哦,你常說除死之外無大事,能讓你這樣失魂落魄的,莫非……暗戀……還是失戀?」說著一條胳臂就纏上皮琪拉的肩膀。
「你啊,淨想這些有的沒的,三十歲的女人在這年代還能找到愛人,比走在路上被原子彈炸到還要困難,再說,鈔票比男人可靠多了。」武裝自己跟生活戰鬥,都讓人快要忘記自己是女人了,暗戀?失戀?果然是小孩子的想法。
「我說你長得又不差,比我們學校那些戴假睫毛、瞳孔放大片的妹要漂亮多了!姐,要我說,根本是你看不上人家,不過你要是回心轉意,我可以傳授你十六字箴言,讓你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不管看上誰都能手到擒來,輕鬆玩弄。」
「電玩打太多了你。」她把快跟她一樣高的身軀按坐在椅子上,然後拿起毛巾擦起他還在滴水的頭髮。
「拜託,誰浪費那種時間,我早不玩了。」他嘟了嘟嘴,只有這時候的淺夏還有點小孩影子。
早幾年,同學之間刮起修仙打怪的電玩風,他也回來要求得比照辦理,經過一晚家庭會議,知道網絡這東西已經是時代趨勢,禁也禁不住,那時家裡的經濟情況也不是買不起遊戲機,可是怕他沉迷,又怕他自己偷溜去網吧,只好由她這「姐姐」帶去看人家練功剿魔,誰知道他一屁股坐下就一整天,玩遍所有的在線遊戲,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他的電玩夢就這樣醒了。這些年她的薪水和職等都有調整,有能力買電腦給他後,看他除了用來寫作業跟朋友哈拉打屁,再不見其他作用。他的人格特質應該從那時候就底定了。
「走吧,下樓去了。」皮琪拉戳了戳淺夏的臉。這張她看了十四年的臉,說起話來眉飛色舞,耍起寶來比手劃腳,她從來不覺得他像某人,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模樣,可是現在細細地看著,唉,真是造孽。
淺夏是她的孩子,但是在名義上他是小叔叔跟小嬸嬸的孩子,所以淺夏喊她姐姐。
這事不難懂,不複雜。她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被人家指指點點的心理準備,但是被冠上私生子的孩子呢?小叔叔跟小嬸嬸那時跳了出來,為了她,小嬸嬸扛了十個月的枕頭,為了避人耳目,她生產後還陪她在醫院坐了一個月的月子。
其實她跟小叔叔說不必這麼麻煩,一人做事一人當,她並不想拖累大家。她沒有看過小叔叔生氣,就那一次,他說了很重的話。
兩人一前一後地下樓,餐桌上的碗筷已經都擺好了,顯然就等他們兩個。
「樓下就聽得到笑聲,淺夏啊,你說了什麼笑話也說來讓爸爸笑一笑。」小叔叔不動聲色,看著皮琪拉一如往日的笑臉。
「我也要聽。」小嬸嬸應和。
「老爸,我在教姐姐把哥絕招,我們夠姐弟情深了吧?」
「把哥?」他嗆了下,還姐弟情深……
「是啊,全面撒網,重點培養,看準目標,死纏爛打,保證手到擒來,一個都逃不出手掌心。」淺夏一屁股坐下,笑得如花燦爛。這種教戰守則學校多得很,就姐姐這種老實人不懂。
「你是要考慮一下自己將來的幸福了。」小叔叔端起碗來,居然點頭稱是。
「我現在很幸福。」環顧大家,這是她的真心話。
「不一樣,你要是沒有個好歸宿,我沒辦法向我哥交代。」
把神主牌搬出來,皮琪拉嘻嘻一笑。「吃飯的時候談這個容易消化不良,小叔叔,反正留來留去你也留我留那麼多年了,等淺夏去外地讀大學了,我再往外搬。」
「你又繞得我頭暈,誰趕你走了?我是要你找個好男人……唔,這是什麼?」一塊糖醋排骨消滅了他的長篇大論。
聰明伶俐的淺夏哪裡聽不出來姐姐話裡的語病。為什麼非要等到他上大學才要搬出去這個家呢?可是他什麼也沒問,他是個十四歲的小孩,蠢一點,應該的。大人嘛,誰沒有幾個秘密的。他很滿意目前的這個家。
「我也覺得你該替自己稍微打算了,如果覺得相親老套,那就來徵婚,只要對方小康,沒有不良嗜好,大家見個面,吃吃飯,我把消息放出去,就不信一個人都沒有。」小嬸嬸把大餅畫得好像就近在眼前,只見小叔叔一個勁地點頭。很顯然,兩人陽謀計劃很久了。
皮琪拉用力扒飯。真愛唱雙簧,把消息放出去她就不用做人了好不好!
「我知道找張長期飯票大家比較省事,可是真的不用急著把我推銷出去嘛,反正我都三十了,三十跟三十五也差不了多少啊,以後要是不合還要離婚,不就更麻煩了。」她不想把氣氛弄擰,可是家裡這幾口子是那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個性,她不直白地說,就只能等著隨之起舞,她哪來的時間?
話被堵死的人一個個噤了口。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單身,也沒有不談戀愛,工作的忙碌讓人疲憊,每天下班回到家還有個纏在腳邊的孩子,久而久之,就成了奼女。
以前淺夏還小,她沒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後來不需要她把屎把尿了,卻失去了和男人交往的興趣,和周圍的人也離得很遠,她參加過一些集體活動,和同事交際也懂得禮尚往來,不過除了這樣再沒其他,她不主動,不肯多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