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光線使他無法繼續再睡,於是他轉向床的另一側,卻沒料到,應該躺在他身邊的入睡的樂睇,竟不在床上。
「樂睇?」
他從床上驚跳起來,慌忙地從地上撿起褲子套上。
聽見浴室傳來水流聲,貝一葦很自然地朝浴室走去。
浴室的門是虛掩的。
經過昨晚,他兩之間已沒有什麼好避諱的,但貝一葦仍在外頭禮貌性的敲了敲門板。
「樂睇?樂睇?」他帶著一絲不安的在門外輕喚著。
這時水生略微轉小,樂睇的聲音由浴室傳出來。
「我在淋浴,你要進來嗎?」
貝一葦這才謹慎的推開門,看見樂睇的臉與一方香肩從氤氳迷濛的浴簾後探出來,對他笑了笑,然後又縮回去,繼續沖澡。
看見樂睇的笑顏,貝一葦心裡鬆了一口氣,在馬桶蓋上坐下。
「樂睇,你怎麼這麼早起?」算一算,他們才睡了三個多小時。
「因為我覺得冷。」
貝一葦聽了,不由一陣緊張。
「你感冒了嗎?」
他緊張的口氣使樂睇不由發笑。樂睇關上蓮蓬頭,取了毛巾擦乾身子,裹上厚厚的浴袍從淋浴間走出來。
剛沐浴過的樂睇,髮絲上帶著微微的水氣,這使得她的髮質更是閃亮得有如綢緞一般,而她的臉頰則因為熱氣的薰染,透出粉紅色玫瑰般的好氣色。
「不是,我只是比一般人怕冷而已,又因為練舞的關係,我的身體沒有什麼脂肪,所以只要天氣一入了秋就容易手腳冰冷,平常只要吹一會暖氣,喝一杯熱飲,我就會覺得好一點,昨晚是因為……嗯,消耗掉了太多熱量,所以失溫的情況才會比較嚴重。」
昨晚,她跳了一場舞,又與他做愛,體力的消耗驚人,所以才會冷得必須下床沖熱水澡。
貝一葦聽完,表情困窘。
「抱歉,我不知道會是這樣……」
「傻瓜,有什麼好道歉的?」她無所謂的笑著。
「如果我早知道,我就不會——」
「就不會碰我嗎?」樂睇打趣地反問。
貝一葦一時啞然。
在昨天那種情形下,他必須承認,他真的很難控制住自己。
「不……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能阻止我碰你。」他悶悶地說。
聞言,樂睇不由勾起唇笑了。
「呵呵~~聽起來,我似乎是魅力驚人啊!」
「根本是魔女等級的好不好!」他環住她的纖腰,仰首望住她,「你知道嗎?在我見識過你跳舞的模樣後,我就知道這輩子再也無法把目光從你身上移開了。」
看她的舞,他可以感覺來自心靈深處的撼動,她的舞代表最真實的她——有如舞蹈的精靈,純潔又充滿生命力!他看見了她驚人的才華,也看進了她的喜悅、苦惱與掙扎。
「我愛你,樂睇。」
他的告白卻使樂睇笑顏一僵。
「不,不要。」她驀地掙開他的環抱,轉過身背對他。
「樂睇?」
「不要說什麼愛或不愛的話,昨晚只是一夜放縱而已!」
貝一葦花了好幾秒鐘,才將樂睇的話聽懂。
聽懂的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想被一道巨雷劈過。
「什麼意思?你要我當昨晚是一夜情?」
「我覺得那樣比較好。」樂睇避開他受傷、不可置信的眼神,走出浴室,表示一切到此為止,沒有什麼好爭論的。
可惜貝一葦不是個好打發的人,他或許隨和,但不是沒有原則;樂睇含混籠統的回答,他怎麼也無法接受。
「怎麼會比較好?為什麼會比較好?」
「我不喜歡把關係搞得太複雜,加上我根本不想交男友,所以繼續當朋友比較不尷尬。」她又故意補上一句:「當然啦,如果未來彼此有需要,我也不介意,反正我們滿合得來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嗎?」
貝一葦簡直不敢相信,她居然把他定位在……床伴?
「我不跟朋友上床的!」他忿忿地說。
他可不像西方人觀念那麼開放。
「好吧!雖然很可惜,不過我也不能強迫你,那我們就繼續做朋友吧——最單純的那一種!」
說完,她還很哥們兒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走出浴室。
貝一葦表情呆滯。他愛上了裴樂睇,但對她而言,他只能被擺在「單純的朋友」,或是……「床伴」的選項裡面?
這打擊太大,足足有三秒鐘,貝一葦的腦中一片空白,喉嚨裡像是被塞進一個硬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難道他的感覺出錯了嗎?
身體比語言更誠實,昨晚的一切美好得像天堂,他們有如天生一對,完美的嵌合,還有那些纏綿而濃烈的吻……那樣的歡愉與滿足,絕對不只是「性」而已!他甚至有種感覺,彷彿樂睇也是愛著他的,為什麼她卻可以表現得這麼無所謂?
「樂睇,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你最好相信。」
貝一葦沉默下來,他既憤怒又困惑。
這沒道理,為什麼昨晚還濃情蜜意,今晨一醒來就全變了樣?
「是因為凱嗎?」貝一葦忽然說道:「阿諾跟我說過他的事,他要你永遠記得他,在他死後也不能愛上別人,這簡直太荒謬,沒有人可以限制另一人的感情——」
「別說了!」貝一葦的話準確的擊中了她。
這時,她的腦海再度掠過凱的臉,他們過去的片段,相處的點滴,一起編舞的快樂,還有他臨終前那雙飽含深情、不捨的眼,與夢中他疏遠而譴責的表情……
對貝一葦的愛,與對凱伊的背叛,像天平的兩端,同時拉扯著她的心,像河面上的冰終於破裂一樣,她再也不能夠維持平衡。
最後,樂睇重重的閉了閉眼睛,開口——
「我可以理解你的不甘心,你如果覺得這麼想比較好過,OK啊,我沒有意見。」
樂睇的話,終於使貝一葦的臉孔失去血色。
他抿緊了唇,目光冷漠,不發一語的走出浴室,與她擦身而過,腳步不停地越過她走向床鋪,從地上拾起皺巴巴的襯衫和外套隨便穿上,然後走向門口,寂靜的開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