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沒錯。」喜兒附和著。「眼看三年召開一回的族長大會又快到了,這回族長倘若依舊小姑獨處,肯定要落人話柄了。」
「嘴巴長在人家臉上,隨他說去。」巫緋語不屑地哼了聲。
「但萬一族長嚥不下那口氣呢?」鵲兒推測著。
「大不了毒啞他。」
鵲兒歎了口氣。她就知道族長會這麼說。「族長,楓姥姥說了,女追男隔層紗。」
「嗯哼?」巫緋語眼中閃過警戒。然後呢?
「請族長再回頭去好好追求容隱公子吧。」
「什麼?」巫緋語的吼聲幾乎將屋頂給掀了。「我何須如此委曲求全,低聲下氣?」
「因為族長只喜歡容隱公子一人而已。」鵲兒也挺敢說的。
「誰說的!」巫緋語臉頰不爭氣地紅了。不行,她可不能輕易讓人給看扁了。「妳去跟楓姥姥說,元宵後我便要成親,勞煩她將婚禮該準備之事全辦妥。」
「啊?」喜兒臉上一喜。「真要去將容隱公子擄來了嗎?」
「擄妳的頭啦!」巫緋語賞給喜兒一記爆栗。「從現下起,誰敢再提起他,我便毒啞誰的嘴!」她來回看了那兩個ㄚ頭一眼。「記住了?」
「記住了。」兩人異口同聲。看來族長真動氣了。
可惜啊,她們還以為族長終能與容隱公子成為一對呢!畢竟她們從不曾見族長對外人如此關心著急過,加上這回破例出手救人又添了一身傷回來。還以為事情有譜了呢,誰知……
「那……新郎得上哪找去?」鵲兒煩惱著。
「上哪找?」巫緋語怔了下,這問題問的真好。
她行至屋外,懊惱地拍了拍被他身影佔滿的腦袋。
可惡!她都還想不出到底怎麼做才能將關於他的一切摒除在外、徹底遺忘,怎麼現下又多了一個難題?
怎麼辦才好……含怒的眸苦惱地朝外頭轉了幾眼,倏地,她笑了。
笑開的眉眼不見欣喜,卻是鬆了口氣。「新郎不是在那兒嗎?」她纖白的指朝遠處輕輕一指。
喜兒、鵲兒好奇萬分地順著手指望去。誰啊?
「啊?」兩人不置信地眨眨眼,瞪大的眼看了一眼又一眼。「不會吧……」
鬼族裡處處張燈結綵,看似喜氣洋洋,然族人臉上的神情卻透著一抹古怪。
筵席裡,只見穿著大紅嫁服的巫緋語穿梭賓客其間,不見新郎蹤影。
此乃鬼族規矩。
族長需於婚宴當天與族人同樂,不醉不歸。
「來來來,咱們干了!」仰首一飲,巫緋語喝酒的豪邁模樣連男人也望塵莫及。
「族長,這樣可好?」楓姥姥面容帶愁地問著,握在手中的喜酒怎麼也喝不下去。
「沒什麼不好的。」她推了推楓姥姥的手。「快干了它,還有許多人等著與我喝酒呢。」
遠遠望去,族人已排成一支長長隊伍。不見歡欣鼓舞、不聞嬉笑祝賀,甚至連鬧洞房的捉弄也全無。
若非處處皆張貼著「囍」字,不知情者還真會誤以為此時鬼族在治喪呢。
酒全敬完後,就算是海量的巫緋語也有些醉意了。
她微醺地回房,「碰」一聲讓門扉撞上了牆,走至床邊時身上的鳳冠霞帔已取下。
歎口氣,她臉上佯裝的笑容已褪去,坐落床緣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寂與落寞。
唉,她又歎了聲。起身為自己倒了兩杯酒,互碰了下酒杯。
「來,祝我倆相親相愛、互敬互重。」她一口將酒飲盡,並將另一杯放至角落用竹片圈起的圍籬裡。
「咕咕。」
酒杯裡的酒被啄了兩下隨即翻倒在地,圈在裡頭的公雞振了振色澤豐艷的翅膀,姿態睥睨地瞧著巫緋語。
「怎麼?向我下馬威?」她對著牠哼了聲。「別以為和我過堂便可以騎到我頭上了。」她瞪著牠。「等下輩子吧!」
提起酒壺,她就著壺口直灌,今晚若不讓自己徹底醉倒可不行。
喝沒幾口酒壺便空了,隨手一拋,她讓酒壺摔個粉碎,而後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門往酒窖而去。
雪,不知何時已積得小腿般高了。
她一步步走得艱辛,身子因單薄衣衫抵擋不住戶外的冷寒而微微打顫,她卻渾然未覺。
驀地,一個沒踩穩,她整個人趴跌於地,厚厚的雪幾乎淹沒她,而似乎打算睡在雪地裡似的,動也不動。
半晌,她的肩膀動了。
低回的嗓音如泣如訴地自雪地裡傳開來,似笑也似哭。
撐起身子的她,眼中無淚,然自撞破唇角滴落的血珠卻是她心底的哀鳴。
唇一勾,她那凝聚於唇角的苦澀,讓人見了心酸。
掙扎起身,她一鼓作氣衝進了酒窖,一手一壇地抱了兩罈酒跌跌撞撞走出來,一屁股坐在門檻上,開封便飲。
這酒,好苦。
她忍不住嗆咳起來,那於胃中翻騰的苦澀逼得她直嘔。
嘔嘔……啪拍拍胸口喘了喘,抵上門柱的額讓愁苦盤據她眉宇間。
「為何不願娶我?」好一會兒,她用破碎難辨的嗓音說出了這句話。
當時,他的驚愕神情比任何言語更傷她的心……
「可怎麼辦?」她閉上眼,眼睫輕顫不已。「已愛上你的我,該如何是好?」她哽咽的聲音已令人聽不真切。「倘若能不愛你就好了……」
不愛他?
脫口而出的字眼連帶興起一個閃過腦海的念頭,讓她倏然睜眸。
「是啊!」她恍然醒悟。自嘲自歎:「蠱後巫緋語要讓自己無情無愛,有何困難?」她自貼身的荷包裡取出一顆如同珍珠般白皙的丸子。「將『忘情蠱』施在自己身上的鬼族族長,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我一人吧。」
想想,還真窩囊。
若早知曉自己會走上這一步,當初就不該為了花娘們的賭注去見他一見了。
或許,正是所謂的報應吧。
人啊,果真不能心存惡念。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呀。
可她呀……是真的真的捨不得消去對他的愛;捨不得錯過她好不容易心動的他啊。
但,若不這麼做,她那幾欲撕裂倘血的心又該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