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初一祈願回來後,常君月總會在涼亭上奏琴。
同一個時間、同一種曲調,也是同一種心情--等待。除了等待,也只能等待,否則她無以自處。
唉!
那曲調是她曾經為她最愛的人所譜的,結果到他死前,她都沒有機會彈給他聽,關於這點,她實在覺得非常遺憾,也深深感到自責。
那時候,她是如此深愛他,為何會有人想破壞他們?
是見不得他們幸福麼?
"你在哪兒呢?夫君--明月皎皎,思君情切,念君情深……妾身仍在我們曾經待過的地方守候著,伯靡回來了,寒浞也來了,你呢?你在哪兒呢?可知妾身有多麼思念著你呢?請你回來吧……回到妾身這兒來……"
似喃喃自語,常君月邊說邊落淚,淚水成珍珠、成雨滴,一落成河,隨著她的思念,不知去向。
琴聲停、哭聲起,整座涼亭內隱約可聽見微風相伴的寂寞足音。
令人不勝欷吁!
躲在長廊轉角處的常凝兒,瞳孔內也沾濕了。
"姐姐這次為何要哭呢!哭的我都心碎了。"姐姐在初一由還願寺回來後奏上一曲的習慣,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明白為何這次連珍珠淚水也要奉上?
讓她捉著,無法離開的齊羽飛則神情漠然地定著遠方,心頭亦是滿滿的惋惜。
小姐在哭什麼,他一清二楚,但也幫不上忙,只要"他"不出現,任何人都無法止住小姐的淚水。
"二小姐,偷看不是該有的行為,大小姐也不會高興的,我們走吧!讓大小姐獨處比較妥當。"
常凝兒一手捉住齊羽飛,一手揉著紅眼,很不贊成齊羽飛對上對下都保持冷漠的態度。他可是常家總管,總管、總管,不就是家裡由上至下,無論大小都要攬在手上麼?怎能如此清閒?
"隔這麼遠,還不算獨處麼?姐姐真的好可憐。齊總管,姐姐一直都很信任你,你一定曉得她在哭什麼,告訴我好不好?我想幫幫姐姐。"
"如果二小姐乖一點的話,我想就是幫了最大的忙了。"齊羽飛試著安撫常凝兒看起來比大小姐還激動的情緒。常凝兒曉得這是齊羽飛的推托之詞,於是瞪他一眼。
"齊總管,你還當我是三歲小孩這麼好騙麼?我曉得姐姐老是會跟你說一些事情,她對你這麼好,你難道都沒有想過幫幫她?"
在常凝兒心中,常君月是全天下最美、最善良、最溫柔的人了,所以她覺得最好、最幸福的都該在姐姐身上出現,這才表示天上神明有盡責任。
齊羽飛輕輕歎口氣。對於不明白事理的人,他通常懶得說太多。如果他能幫上忙,豈又會在這感歎?
"二小姐,你年紀太小了,所以有些事情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懂。大小姐的事情也是一樣,就算我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
常凝兒撇了撇唇。姐姐與齊羽飛的說法竟然一模一樣,讓她起了更大的疑惑。她瞇著眼,不停地在齊羽飛身上左看、右看,試圖找出一絲線索。
"二小姐,你在看什麼啊?"
常凝兒的手仍沒放過齊羽飛。
"我在看啊,難不成你也喜歡姐姐,所以才不想幫她!"這是她剛拼湊到最適合的理由。
齊羽飛仍是面無表情,不發一語。
"不說話,看來是我猜對了吧,原來你也喜歡姐姐啊,難怪了……不過君子相爭,你怎能這麼小人呢!這樣我也不會支持你的,勸你還是大方一點,免得我開始討厭你!學學洪守安,雖然我不怎麼喜歡他的執著,不過至少他君子風度足夠。"常凝兒找到發揮處,自以為是地數落齊羽飛的不是。
齊羽飛眼神一凜,低首道:"你覺得我比不上他?"
兩人距離甚近,常凝兒輕易地感覺到齊羽飛的呼吸,他的臉龐讓她一時緊張,忙不迭地後退靠上柱子。
"呃……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覺得你該再有君子風度一點,姐姐跟我都比較喜歡大方的人。"咦?怎麼愈說,齊羽飛愈靠近她呢!是她自己說到他的傷心處了麼?
以為齊羽飛會因為她的批評發脾氣,沒想到他只是拎起自己然後移動腳步。
"二小姐,你還是太年輕了,跟你說太多,你也不會懂的。我們還是別打擾大小姐,走吧!"
常凝兒不明白齊羽飛的意思,只覺得他的身材不知高出她多少,任憑她有十雙手也掙脫不了他的束縛。
"人家說'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能……"她還待字閨中啊!
正當她想喊姐姐救命時,齊羽飛似看穿她的念頭,早就搗住她的嘴了。
"嗚……"
常凝兒有口難言,有點後悔去惹上看似溫和的齊羽飛了。
* * *
正確說來,巨鹿有三富--常君月、洪守安與董凌人,三者地位相當。
董凌人正值而立之年,巨鹿人仍尊敬地喚他一聲"董爺",這是因為每當巨鹿發生事情時,總是由董凌人帶頭幫忙。雖說他是上個月才遷入,還算是個外來客,但巨鹿仍以他為首,無論發生大小事,總會先請教於他,非因他的財富,而是他天生的氣勢威嚴。
近來天災不斷,董凌人便提議由巨鹿三富來商議賑災方法,地點是在董府的議事廳舉行,而這次的聚會也算是三富首次會面。
上午,洪守安以身體不適為由,改由他的參事代表,而齊羽飛則陪著常君月一同來到董府。
三人在議事廳候著,趁著董凌人還沒過來,兩富先行寒暄。
常君月向來少言少語,一般的問候工作自然落在齊羽飛身上。
"敢問洪公子病情如何?"
邱參事客氣回應。
"還好,已經請大夫看過了,不礙事,只是老夫人不准少爺出門,所以由我代表。"
"還請你家少爺多保重。"
"多謝關心。"
兩人是朋友也是對等關係,常君月不聞不問,實屬不該,但她又不想給洪守安一絲希望,於是從頭到尾都沒問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