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不快選出一張來。」
被皇上催促,安書只得拉袖視畫,最後在萬紅千紫中選出了一幅「醉牡丹」。「皇上,臣弟認為此張乃極品,人間難求。」
皇上看見那張畫角的圈點,也笑開臉。「親王與朕所見略同,朕也覺得此張為眾畫中最佳。」
他隨即將畫交予一旁的索蘇額,要他收起此圖。「此畫雀屏中選,上條進內務府後,即注外賞榮王吧!」
意思是要將此畫賜與他?安書聞言驚愕。「皇上……」
「怎麼?你與壽平惺惺相惜,願意賞他真跡,就不讓朕也與你惺惺相惜,賞你一副喜歡的畫嗎?」
安書斂容揖手。「臣弟不敢。」
「那就這樣吧,索蘇額,記下了吧?」
「庶。」索蘇額將畫卷齊眉。「奴才遵旨。」
「對了,關於鄂海的案子,之前你上奏願去廣州親審的事,朕考慮過了。如你所奏,如今雲南情勢不明,與其考慮把鄂海北押,的確不如由你下去親審……你就帶上費揚古,即日出發吧。」
兩廣總督鄂海日前遭大臣密折指控貪藏貢銀,皇上本想押他上北京親審,但近日傳出雲貴總督猝歿的事,屋漏偏逢連夜雨,唯恐素有野心的雲南土司也在此時作亂,安書才提出這個建議,要為此案下江南一趟。
安書聞言,心底鬆了一口氣,只因鄂海是和碩額駙鄂士隆的父親,而鄂士隆則是從小與自己同養宮中的義妹——明璣格格的夫婿,為免鄂家是遭有心人誣害,所以他才會跳出來攬下這件大任。
他立即揖手。「謝皇上旨意,臣弟領旨。」
「啟稟皇上。」索蘇額卻在此時建言。「王爺的建議雖然有理,但讓他為此小案親下江南,會不會太勞煩王爺了?不如另派朝中大臣去吧……」
「索大人。」安書把炯炯目光對向他。「我自封王后,至今未有機會立功,一直閒居在京,會出此議是因為想為皇上分憂,並不覺得勞煩。」
「可是太皇太后極寵王爺,萬一王爺離京,奴才怕太皇太后會記掛於心……」
「太皇太后再寵我,也容不得我徒領親王俸祿吧?」安書見他一直尋事阻攔,便抿唇試探。「莫不是索大人以為我與鄂家有親戚關係,怕我此趟去會處事不公?」
索蘇額神色乍驚。「王爺言重了,奴才絕無此意!」
皇上見狀出聲。「索蘇額,朕意已定,也相信親王的判斷,決定就讓他去一趟廣州,你也不用再說了。」
「奴才遵命。」
待皇上又與安書說了幾句關心叮嚀的話,他們便相偕領命跪安,退出了養心殿外。
「索大人!」安書揚揚長袍,在殿外叫住他。
「王爺有事交代嗎?」
「沒什麼事,只是剛剛在太皇太后那兒,聽她老人家說起皇后的事,我一見你便想起了……」
索蘇額驚色問:「皇后怎麼了?」女兒既年輕又剛成為皇后,且正有孕在身,他自是在意她的消息。
安書的聲調恍若平常。「皇后沒怎麼,只是太皇太后想給我選福晉,特地提起皇后家裡好像還有待字閨中的妹妹,是嗎?」
見女兒無事,索蘇額也鬆了鬆老臉,笑了。「原來是此事,奴才家裡確實有幾位格格,只是適齡的格格日前剛出嫁,無幸成為王爺的良配……」
「喔?」安書佯裝興趣。「這麼可惜,嫁給誰了?」
「稟王爺,是兩江總督富祥家的獨生貝子。」
富祥?安書內心一凜。此人正是鄂海的宿敵,鄂海案爆發時,妹夫鄂士隆曾懷疑父親的案子是受他誣陷,經他們調查後,也發現富祥的確利用了鄂海採購的蘇繡,與江南君家織繡串供,編出假帳本誣告鄂海貪貢,只是他們手無實證,無法反控……如今見索蘇額與富祥將成姻親,看來富祥背後果真是索蘇額在撐腰。
「那還真是可惜了。」安書皺眉,一臉遺憾。「聽說索家格格個個才藝出眾,我本想若能擇一而娶,那麼太皇太后定會滿意,沒想到卻是遲了一步……」
「是奴才的錯,早知王爺垂愛,奴才當初便不應該答應富家的求親……」
安書俊顏笑開。「這怎會是你的錯?怪只怪我趕不上富祥大人的慧眼獨到,沒能先把你家格格定下,對吧?」
索蘇額微笑應對。「王爺說笑了。」
「沒事了,等等壽平的畫內務府上了條,就差人送到慈寧宮,我還得回去陪太皇太后喝盞茶。」安書指指他手上的畫卷。
「庶。」
待索蘇額拜別離開,安書的笑容才一斂為憂。
如果鄂海的案子真有索蘇額在背後撐腰,那可就難辦了……只因他不僅是當朝重臣,更是皇后的父親,必定會謹防事跡敗露,他想查案,勢必困難重重。
就算他查到索蘇額確實與富祥共同陷害鄂海,皇上也知道他有罪,然而以他身為國丈的身份,能不能辦卻又是一回事。
安書抿唇。此趟前去江南的差事,或許得更加步步為營,小心謹慎為上。
***
安書帶上額娘的胞弟、也是親舅舅的費揚古,以及隨身奴才三元,便領旨從北京出發。
臨行前,他與皇上已有共識,此案必須暗訪,以求能徹查鄂海一案的來由始末,再向皇上稟奏真相,因此他得旨暗行,便與奉旨保護自己的費揚古往江南而去,幾日趕路,終於來到蘇州。
「王爺,此次到江南,你打算從何查起?」費揚古雖是安書的舅舅,但年紀與他同年,兩人輩分上說是舅甥,可感情更勝於手足兄弟。
「你與額駙不是查到鄂海此案,君家織繡與富祥串通的帳本是關鍵,既然如此,自然該先往蘇州,好好調查一下君家織繡。」
「可是真正經手鄂大人貢品的君老當家已經過世,現任當家已是別人,想那新當家或許真與富祥有所勾結,我們真能查出什麼來嗎?」
「這會兒認定是勾結言之過早,新當家也有可能是被逼的。」安書微展唇角。「不過,舅舅不是說到了重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