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掌櫃們沒拿貨對證,只嚷著一定要見你。」
無瑕剛接當家,哪兒見過這般局面?不禁眉宇緊蹙。
但別說是她,就算爹爹在世時,她也沒聽過繡坊有達此等眾家下盤拿貨來退的事。
她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強令自己鎮定。「請他們進來吧,掌櫃們前來指教,我一定得聽。」
沒半會兒,幾位年過半百的掌櫃踏進廳裡,連坐都不待請,就對無瑕開口。「君新當家,今日我們來退繡品,還請你快快點清了吧!」
「各位掌櫃,要退繡口可以,不過你們得跟無瑕說說名目,好讓無瑕瞭解改進。」
「君新當家,這些繡品在我們行裡滯銷已久再擺下去可就虧本了,所以我們幾位掌櫃商量好了,便一起把這些貨拿來退你。」
無瑕轉頭注視那批繡品。「各位掌櫃,這都是夏天才進的繡品,至今不過一季……」
「不過一季便是舊品了,如今南北買家都搶著要買勤苑坊的繡品,君家織繡這些貨,怕是沒人要買了!」
「這是為什麼?」
「聽說顧當家照著今年進貢宮裡的繡品,別立了一款『滿堂春』的牡丹繡樣,京城已經搶翻天了,南方也有許多商賈訂貨,連原先君家的貨都給退了,只想要那勤苑的新繡樣。」帶頭的清織行掌櫃解釋。「再說你君家之前出的這些繡樣,的確是老古板了,不合時流……」
「這……」
君家的繡樣向來是傳統經典的繡界款式,能立足天下成為蘇繡名門,靠著自是不輸勤苑的一流繡工,直至近幾年她初出茅廬,才開始創作些新花樣,但無論如何,她也知道絕不可能趕得上那仿照貢品的『滿堂春』,只因世人皆求貴,天下的花樣,哪有比宮裡用的更好?
無瑕像是給人掐緊了頸子,一時間根本說不出任何話。
安書見狀,忽然挺身而出。「各位掌櫃,勤苑雖有跟貢品雷同的『滿堂春』,但君家也有天下共賞的新花樣,肯定能得江南仕子賞識。」
眾掌櫃並不認識安書,但見他說話,還是發問:「那是什麼?」
「壽平的牡丹圖。」他攤出手中那一方繡樣。「想各位掌櫃都識得壽平,他筆下的牡丹高貴雅致,連當今聖上都讚不絕口,這神似他筆下牡丹的繡樣,怎會輸給『滿堂春』?」
眾掌櫃聞言都上前瞧一眼,眼尖的人立即發現那繡樣確實神似壽平的牡丹圖。「這……確實神似,像得過分啊……」
世人皆愛壽平圖,但壽平既為臣工,所繪之畫便只為宮中所賞,民間要求他一畫實屬不易,倘若繡樣能趕得上此風,必會造成風潮,當然是件有無比賺頭的買賣——
「君新當家,那……這麼好了,」眾掌櫃覷了覷彼此。「這些貨我們便不退了,但我們一定要獨家拿到這新花樣,你說如何?」
無瑕沒想到安書竟能說動他們,驚喜之餘與他相看一眼,見他點頭,也鼓起勇氣答應。「沒有問題,無瑕在此允了各位掌櫃。」
「好、好!」眾掌櫃得了好買賣,不由得欣喜。「那數量便照以往的訂單進貨,我們就靜候君新當家的佳音,待估算後告訴我們何時可交貨。」
「好。」
安然送走眾人,無瑕立即轉身謝他。「安公子,多謝相助——」
「無瑕姑娘不要客氣。」不待她福下,安書已經伸手扶住她的纖盈雙臂。
當他碰到她的手臂時,無瑕立即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溫暖,宛如寒山寺那日她倒在他懷裡時那樣……
她隨即站直身,嬌顏卻藏不住羞怯,綻紅似春花。
安書瞥見她臉紅,心一顫,竟像被勾去心魂,只能怔怔注視她的嬌顏。
直到室內安靜得過分,他才發現自己忘了下語,斂眼看見繡樣道:「喔……我只是想到你勾的繡樣像極壽平所畫,才語出此事,這並不是我的功勞。」
「不……」她也略略整色,嬌怯地抬眼回視他。「以無瑕愚見,肯定說不出此語,今日若不是有安公子的幫助,還真不知該如何化危為安……」
無瑕想他到訪不過兩日,便幫了她兩回,真不知道如何表達內心感激。
安書已拋開剛才的曖昧,恢復坦然。「你不用介懷,我說過與君老當家有故交,若還是不相信,就當我是為了攀與你長久做買賣的交情,才出手相助好了……」
「安公子言重了,我當然相信你與爹爹有故交的事。」想起寶相要她小心的言語,無瑕想來真是有愧,是她錯將人家的一片真心當酒澆了。「無瑕如今無依無靠,以後若真有需要你幫助的地方,只希望安公子也能拔刀相助……」
或許他的到來真是老天爺給她為鄂家、君家平反的一個機會,假以時日,或許她真能有機會對他說出真情,完成她與爹爹的心願——
第3章(1)
京城索家府上。
兩江總督富祥一下馬,便被總管請進內院書房。
索蘇額老態閑靜,正舉卷閱覽,見他進門,便放下書卷。
「富祥給國丈爺請安。」
「富大人,免了吧!」他起身,拎起菸桿子。「你請坐。」
「庶。」
待富祥坐下,索蘇額也吐煙緩道:「榮巽親王下江南一事,想必富大人知曉了?」
「是,我已耳聞。」富祥正是為與他商議此事而來。「他為查鄂海的案子,不惜請旨南下,如今人該在湖南境內。」
「喔?」索蘇額老眼一瞇。「他沒到蘇州?」
「到過,不過我來的路上聽說他在湖南境內病下,派人向李知恩要了大夫,李知恩於是派了境內名醫,也上稟皇上,這才讓我知道他的下落。」富祥捻胡微笑。「想必是蘇州城那探不到消息,所以才急得病了吧……」
外頭風傳一句「民間有壽臣畫,宮中有榮王畫」,對榮巽親王的畫技是褒得無法無天,但在富祥眼裡,他終究是個養於宮中、只知作畫吟詩的王爺,論打仗經驗沒有,談官場相鬥更是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