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夜合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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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當匕首拔出時,她離得近些,幾滴鮮血避無可避地濺上她的臉。

  她毫不在乎,只是緊緊張張地又撕裂自個兒已然不成樣的衫擺,撕出長長一條,替他在傷上又紮實地圍一圈。

  她雙手還環在他腰上,眉睫一揚,眸底潮熱,見他亦定定瞅著她,不知怎地,心中湧冒更多酸楚,彷彿他為小姐所受的情傷全都往她胸中流淌,讓她也嘗到那苦澀的情味……

  他這著她淡笑,氣息略微粗濃。「阿實,我有些明白了。」

  「公子明白什麼了?」是她吸吸鼻子,眸光把不離他面龐。

  「我明白……惡人就是惡人,人性本惡,即便偽裝得再像、再好,還是惡,絕對成不了真正的好人……」他目底似染嘲諷。「阿實,老實告訴你,你家公子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知道他底細的全逃了。阿實……你為何不逃?」

  「公子是惡人,那阿實也當惡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公子想怎麼做都行,但無論如何得拉阿實一把,公子要幹壞事記得知會阿實一聲,別把我落下。」

  他眼神深邃難以探究,注視她良久,最後雙肩微聳,淡淡笑開。「你這傻蛋……」

  「公子也傻,阿實陪公子一塊兒傻,有人作伴連就不怕孤單。公子……公子不要太傷心……」勸慰著,倒是她眼眶通紅,傷心模樣輕易可見。

  「傻蛋……」他又輕罵了聲,話中藏有太多東西。

  只有他才懂的東西。

  *

  第5章(2)

  他獨自入洞。

  在那洞內,光線從高到的幾道巖縫緒與巖孔射入,整座洞窟篇被分割出明暗塊落,光明處,有浮塵遊蕩,幽暗處,是師妹將身上帶傷的男子護於身後的景象。

  師妹雙眸閃亮,他從未在她臉上見識過那種光芒,像似情感風起雲湧,有誰揭去封印,讓她在短短幾日中亦見識了什麼。

  她是菱歌,卻不再是他養在羽翼下的那個女子。

  她對他說:「師哥,放了我吧,我想離開北冥,別再拘著,我我的命,我自個兒負責。」

  經過這幾日折騰,她那張麗顏儘管憔悴了些,但眸光卻更加清澈明亮。

  「我知道你的,師哥……放開我其實要比放開樊香實容易些。按爹當年記下的療法,我殷家血脈若要終止短壽之命,就必須用上樊香實,這些年你遵照爹所說的去做,如今也只差那最珍貴的藥引,一旦養成……一旦被你養成……」

  她一瞬也不瞬地凝望他,幽幽歎息。

  「可是師哥啊,我在你眼裡其實也不過是個責任罷了呀……我爹將我和『松濤居』托給你,你一直待我好,一直讓『松濤居』穩立江湖不敗之地,你一直很盡責,盡責到都快走火入魔。……你把延續我的性命當成一道難解的詭題,你深陷其算中,玩得不亦樂乎,玩得酣暢淋漓,卻忘記我也有自個兒的想法,忘記樊香實有多麼無辜……師哥,我見過阿實和你在一塊兒的模樣,她望著你時,眼睛總是水亮亮,那姑娘喜愛你、尊崇你,感情如此直接,你能背棄她嗎?」

  他能。

  只是時機未到。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他救她、養她,不就是為了得到由衷渴望之物?

  突然間,所有籠罩心頭的迷雲全都散去,他原先排斥去深思的,如今無須多想,因答案皆已浮現眼前。

  他並非未火入魔,而是他原本就是個惡人。

  所有的事皆出於惡——

  他拘著殷菱歌,是因為對殷氏血脈一向短壽之事上了心,聽師父提過,殷家血脈不管男女至多僅能活到而立之年,而懷過身孕的殷家女子則更短壽,至於師父則是因長年將養,又有北冥溫泉群輔以行氣,才有辦法多活十年……若能終止這短壽之命,不知會有多好玩,所以他想玩。師父在世借時,不及尋到的千年「血鹿胎」,他已得手,師父今生不及辦成的事,他能辦到。

  他的執念不在殷菱歌,而在殷氏短壽的血脈上。

  但意外發生時,他棄殷菱歌、救樊香實,卻又說明了阿實在他心中價值已高過菱歌。價值啊……她們在他心裡皆是有價的,既要有所取捨,自是兩害取其輕。

  當時狀況迫使他作出決定,菱歌落進「五毒教」門人手中,他惋惜憂心,卻覺對方費事俠走她,必不會輕易將她殺害,只要能留著一條命,重回他手裡,即便菱歌受了辱、吃足苦頭,也還能為他所用。

  以往未曾想透,總道自己對師妹有情,原來最最無情的是他。

  他自私冷酷,現下終有些自知之明。

  人本是要循著自性而走,往後他會活得更坦然,惡就惡,偽善就偽到底,不會再刻意藏匿那份陰暗心思,若惡念興起,他亦無迷惑。

  *

  「阿實,你跑哪兒去?都什麼時候還亂跑?咦……眼眶紅紅、鼻頭紅紅……你跑去躲起來哭啊?!」

  「我……臭小伍!你、你!」鼻音略重,最後豁出去道:「哭不行啊?就哭就哭!還有不讓人哭的理嗎?我瞧你也快哭了!」

  「哼,我男子漢大丈夫,才不哭!哪,拿去,這是給公子準備的金創藥粉,剛剛才精磨好的。」

  「阿實,還有這一疊乾淨的藥布,都是幫公子準備的。」另一道較為稚氣的男童嗓音跟著響起。「還有這碗藥膳,灶房大娘說很補的,可以給公子補補血氣。」

  「小柒,我、我可騰不出手拿了……喂,怎麼全塞給我?」窸窸窣窣一陣,好似很勉強才把東西全捧住。

  「你是公子的『貼身小廝』,當然你進去服侍。咱幾個是藥僮,管著製藥、煉丹的事就足夠。」「啪啪」輕聲,有人被拍了兩下肩膀。「阿實,你招子放亮點,公子就交給你照料,別讓咱們『松濤居』全體上下失望。」

  他有如此可怖嗎?

  煉丹房內室,盤腿於軟榻上,緩緩結束體內行氣的陸芳遠心想,他今日是做了什麼,竟把幾個小藥僮嚇得不敢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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