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夜合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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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頁

 

  不知哪來的直覺要她不可輕舉妄動。

  她悄悄握住一把已燃火的樹枝,屏息,然後慢慢、慢慢地轉身面向洞口。

  那是一頭龐然大物。

  那頭巨獸,灰中夾黑的雜色皮毛蓬鬆而略焦,它四足強而有力,尾巴放得低低的,然後緩慢地掃動。

  狼。

  以目力去測,這頭灰狼至少有她兩倍大,它的齒驚人尖銳,它的眼……樊香實掌心生汗,整個背也已汗濕,她頭一遭深深感覺到自己是一塊香肉,狼的眼神這麼告訴她。

  她能應付嗎?呵,即便不能,也得硬著頭皮對付了,只要有一線生機,就努力求活……爹,幫我……爹,保佑阿實啊……她不能死,她要跟喜愛的男人在一起,陪他很久、很久……

  灰狼撲來時,她將地上那火堆踢向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滾向一旁,持在手中的火一直走熄。

  她利落爬起,雙眸沉著,一下子已搶到洞口邊。

  然那頭餓狼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她不及逃出洞,狼已從她身後再次撲來——

  *

  陸芳遠全身血液幾在瞬間結凍!

  他帶著糧食衣物走回時,原是在雪峰上徐行,尚未抵達石洞就知有異……風不對,氣味不對!當下他東西全拋地上,提氣竄回。

  只是當那頭龐大巨物再次撲向樊香實時,他眼睜睜看著,卻還差兩個竄伏才能趕到她身邊,他大喝,希望引來那頭巨獸注意,足下不停,寬袖疾揚,一片小東西已以暗器手法疾射而去。

  他力道下足十分,那暗器穿透灰狼頭部,但它原已躍在半空,前足銳爪盡出,撲騰過來的猛勢仍把不及躲開的樊香實壓倒,大張的狼嘴對準她頸部壓倒。

  壓倒。靜止不動。狼不動,她亦無絲毫動靜。

  「阿實!」

  趕到時,他快瘋了。

  「阿實——阿實——」

  沒有聲音回應他。

  那狼身沉重,他一發狠,竟兩下揮袖便把它掃開,比在掃斷那片夜合樹撒氣時狠上好幾倍,那頭大狼生生讓他掃出洞口,掉進萬丈深谷中。

  他看到她。

  她半身的血,雙眸瞠得大大的,眸中無神……然,是有氣息的!

  她胸脯鼓伏明顯,正用力再用力地喘息,把凜冽空氣用力吸進肺臟,再重重吐出濁氣……

  活著。她還活著!

  陸芳遠低頭看她血染的腰側,雙手不停在她身上摸索,試圖找出傷口,急聲問:「哪裡受傷?哪裡痛?阿實,告訴我,跟我說話!」

  聽他驟然一吼,樊香實渾身一震,猛地回過神。

  「沒……沒、沒有……」喉頭堵塞,嗓音發顫,她轉了轉漸復神采的眸珠,扯住他不斷在她身上搜尋傷到的手。「這些都不、不是我的血……我沒傷著……」

  她微微舉高握在手中的武器。

  他定睛一看,竟是那根精鋼冶製出來的中空鋼針。

  那根鋼針在江北取過她心頭血後,就光明正大變成她的了。

  樊香實此時艱澀擠出話,道:「我沒有亂跑,我、我很乖的,可是它突然就出現了……我不知道它何時躍進洞裡,但是……但我有察覺到,只是洞口被它堵住,我沒辦法逃……我、我必須誘開它,才能竄出去……」

  她吞嚥唾液,小臉發白,方才全靠求生意志強撐,如今危險一除,她說話都不利索了。

  「第、第一次它撲過來,我、我有滾倒避開的……但它動作好快好快,再撲過來時,我來不及躲……來不及了,我、我轉過身,拿鋼針對準它,盡量放低身子……它撲過來,鋼針就直直刺進它心窩,不是我的血……公子,不是我的血,我沒事的……你拿暗器打它了是不?那頭狼躍在半空時,突然嗥叫了聲,它摔下來,我、我就順利刺中它了……公子發暗器打它了是不?你、你你——啊!你流血了?!」

  她看到他鮮血直流的右手食指,指上的指甲已少掉一半,露出裡頭嫩紅血肉。

  「你……這是怎麼了?」

  她急問,捧著他的手連忙坐起來,適才所受的驚嚇瞬間彷彿都淡了,眸中只餘他的傷指。

  他抿唇不語,兩眼一瞬也不瞬,目中厲色猶在。

  樊香實細細搜尋他的眉宇神態,忽然間明白了,心中不禁一痛。

  「你幹麼扳斷指甲當暗器打啊?!」

  他乖戾地望了她好一會兒。「我沒帶銅錢。」

  樊香實一愣。

  呃……說得也是,來這是確實用不著帶銅錢銀兩。

  「那、那你袖裡那些藥瓶、藥罐、藥匣呢?」

  「跟那些糧食衣物整理在同個包袱裡,丟在雪地上了。」他嗓音平板。

  「嗄?!」她又是一愣,隨即懂了。他肯定察覺有異,飛奔回來時哪還顧得上那些東西。「那總能隨手捏個雪球當暗器打吧……」

  他靜了靜,好一會兒才道:「我沒想到。」

  以他腦子那麼好使、絕頂聰明的人,卻說「沒想到」,結果只會扳下自個兒指甲打狼……她想了又想,哪還能不明白他?根本是見她命懸一線,心裡慌急,才會「只想到」要那麼做。

  胸房裡淌滿如蜜的感情,心疼,卻是帶柔軟的疼痛。

  她從窄袖袖底摸出一小瓶金創藥,捧著他的手,小心翼翼撒上藥粉,邊道:「還好我有備藥,唔……阿實跟著公子有樣覺樣了,什麼東西都往袖底塞,除了鋼針、金創藥、打火石——」說到這裡時,她取出一條巾子衝他一笑。「也有姑娘家的手巾,剛好幫公子包紮——哇啊啊!」

  她驚呼一聲,因整個人被他驀地扯進懷裡,死命摟住。

  「你的手還沒裹好——唔……」話音突然微弱,覺得他的雙袖把她勒得好緊,幾是將她肺裡的氣全都擠出,似恨不得……恨不得將她生生擠進自己血肉內。

  直到這時,她方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他的身軀明顯顫抖,抖個不停,那樣的恐懼從內心發出,如大潮興起,奔騰至四肢百骸,終於按捺不住了,所以從膚孔噴湧出來,讓他無力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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