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盡快回來,去買些吃食,就回來陪爹爹。」她嬌言軟語的哄著,抹乾又湧出的淚水,納紗袖口早己半濕。
「好、好……」羅岳連連點頭,轉而望向沈飛鷹,雙手重重的擱在他肩上,用最慎重的表情、最認真的語氣,再三交代著。「你可要好好護著她。」
「屬下知道。」
又是屬下,罷了罷了,隨便他。
習慣了沈飛鷹的頑固,淚眼汪汪的羅岳不曾再試圖糾正他,只能看著眾鏢師們興致勃勃,簇擁著寶貝女兒出門,直到看不見了,才垂頭喪氣的往大廳走去。
繁華盛世,百姓富足,節日自然極為熱鬧。京城裡處處懸掛著紅紗燈籠,店家與攤販的花燈,各比奇巧,讓人目不暇接,不論是長衫飄搖的商賈店東。還是短衣褐布的勞動者,都樂在其中。
玄武大街上人潮洶湧,馬行、香藥鋪、茶坊、酒肆等等,都競相點燈,其中龍門客棧的花燈最為出眾,門前還請來戲班子,名角登台演出,引得人們駐足觀賞,叫好聲不絕於耳。
明明是最該開心的時候,羅夢卻心有惆悵,在花燈的照耀下,望向身旁的沈飛鷹。光影在他深刻的五官上,來回變化著,唯有他的神情不改,隨時警戒。
他並沒有看她。
四周有很多人,為她而驚艷止步,還有幾個人看得出神、嘴巴開開,甚至被後頭的人潮推擠著,失足一個接一個,撲通撲通的被擠下大運河的支流裡,仍一邊泅泳、一邊望著,連眼都捨不得眨,對這些她全都不在乎。
因為,他沒有看著她。
一如,每個人都誇讚她美麗,唯獨他沒有,不論她怎麼問,他就是不說。
偏偏,她最最在乎的,就是他的意見。
人潮擁擠,他的大手始終護著她,沒讓任何人擠著她。她看著身畔的大手,臉兒莫名的嫣紅,更顯得肌膚白潤,因為突然醒覺,盤桓在心中的謎團,一顆心跳得好快。
驀地,他像是聽見,她激動的心跳,終於低下頭來。
四目交接的瞬間,彷彿萬籟俱寂。她望見他眼裡的詫異,以及隱藏得太好的動搖,忍不住上前,往他懷中更踏進一步……
「有了有了!」門圓胖的小女娃衝來,硬是擠入兩人之間,胖手舉得高高的。「夢姊姊,拿這個回去給堂主吃吧!很甜的!」被大力推薦的,是個被咬了一口的香糖果子。
追在後頭的徐厚,還沒說話,就先賞了小妹一顆爆栗。
「哇,好痛!」星星大叫。
「笨蛋,你要堂主吃你咬過的東西嗎?」
「不咬過,怎麼知道甜不甜?」小小年紀,星星卻懂得據理力爭。
「不行,再去買。」徐厚堅持,還轉過頭來,大嗓門變得小心翼翼。「小姐,還需要替堂主買些什麼?」
眼看沈飛鷹轉開視線,悵然若失的羅夢,單薄的雙肩下垂,輕聲回答。「鹹熱的買軟羊肉、赤白腰子,再添些鶉、兔等野味;甜的就買金絲菟梅、香橙丸跟蜜煎雕花。」
「知道了!」
「那香糖果子呢?」
「你自己吃吧!」
兄妹二人一邊吵著,一邊走向攤販,很快就沒入人潮,忙著聯手跟遊人們搶著買食物去,隔著老遠還聽得見他們的叫嚷聲。
她小小的手,握成粉拳,一時心亂如麻,就像是遇到一個最難解的謎,心中悶得發慌。幾次吸氣後,她抬起頭來,剛想說話,卻瞧見他神色一凜。
原本陪同著,走在四周的鏢師們,動作快疾如風,轉眼間己圍靠過來,用人牆將她團團圍在中間,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是湖南七怪唯一的漏網之魚。」上官清雲說著,視線緊盯著某個臉色陰沈、面黃肌瘦,衣衫破爛的男人。
「上次行鏢,湖南七怪來搶,全都被兄弟們押送官府,就只有他逃了。」
「來者不善。」
「先擒下再說!」
鏢師們簡短交談,話才說完,憑著多次出生入死的默契,已齊步上前,預備在最短的時間內,不驚擾遊人下,將惡徒一舉擒獲。
不同於眾人上前,沈飛鷹卻護著羅夢,不浪費任何時間,即刻就要離開。「回大風堂。」他言簡意賅。「你的安全最重要。」
她心裡一顫,話己經脫口而出。「是對你重要,還是對爹爹重要?」
沈飛鷹沒有回答,將她抄抱入懷,施展輕功疾行。
羅夢被護在寬大的衣袍下,花辦似的臉兒,受不住撲面而來的寒風,雙眼瞇如細細彎月,嬌怯怯的依偎著,他熱燙結實的胸膛,小手不自覺的扯著也的衣角,眷戀得不肯放開。
花燈璀璨,卻不如他的雙眸,更教她著迷。
只是,奔騰了一會兒,還來不及回到羅家,沈飛鷹卻己經停步,抱著她直奔某條暗巷深處,京城裡亮如白晝,卻只能照得巷內的磚牆隱約可見。
這是一條死巷。
沈飛鷹將她拉到身後,讓她緊貼在磚牆的凹處。她能感受到,他全身的每寸肌肉,都緊繃起來,隨時蓄勢待發。
一陣詭異的笑聲響起,十來個黑衣人躍下,將巷口堵住,陰森森的視線,全盯牢了暗巷底的兩人。
「這傢伙腦子壞了。」
「嘻嘻,是啊,竟逃到死巷裡。」
「天下聞名的大風堂,原來也不過如此。」
黑衣人們說著,各自甩手,藏在袖中的長劍嗖聲而出,在昏暗中仍可看見,劍刀冰冷的寒光,讓人膽顫心驚。所有的劍尖,都指向同一方向。
「先說清楚了,免得你死得不明不白。」帶頭的那個黑衣人開口,語氣輕鬆。「為了報仇,湖南老四用自己做活餌,而我們則是收了銀兩,要剮掉羅岳的心頭肉。」
沈飛鷹的答案很簡單。
「休想。」
黑衣人們沒有發怒,長劍一抖,發出刺耳銳聲,直接攻了過來。
倏地,沈飛鷹也抽劍迎敵。
這是數年來,她首次看他出劍。往常,不論凶險大小,他總是不必用武器就能取勝,但是佩劍從來不曾離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