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告別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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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公司前,我先到樓下的便利商店買杯咖啡提神,於是就不小心全程目睹了「貧賤情侶百事哀」的年度分手悲情大戲。

  「他結婚了!」

  「我知道,但是他會對我好。」

  「就為了安逸的生活,妳情願捨棄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去當個見不得光的情婦?值得嗎?妳究竟在想什麼!」

  「值得!在你為了現實而妥協,忍受以前無法忍受的事時,感受應該比誰都還要深刻,不是嗎?所以我願意拿名分去換安穩的生活,我以為你能理解……」

  「我忍受那些,是為了什麼?是因為妳!因為想起妳,不得不為之的忍耐……」

  到頭來,所有的妥協,還是保不住在現實壓迫下搖搖欲墜的感情。

  很番石榴的內容,連大學社團的舞台劇都不屑編了,要在以前,看到這種老梗舞台劇我一定會笑出聲來。

  但是這一刻,我笑不出來,他悲愴而無力的神情令我當下呆立原地,忘了該移動腳步,禮貌地迴避。

  女子什麼時候離開,我沒留意,全副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不知時間又過去多久,垂眸靜立、宛如僵化的男子終於有了動作,回眸的瞬間,我已經來不及閃避,目光與他撞個正著。

  他似有一瞬間的錯愕、帶著一些些隱私遭人窺探的窘迫,最後臨去那一眼,則是責備我不懂得迴避的唐突行徑,不過他終究沒說什麼,有涵養地擦身而過。

  時隔不到十二小時,下班前果然下起傾盆大雨。開車回家的途中,我一面留意路況減速慢行,瞄了眼便利貼上的地址,彎進巷子裡。

  我原本是預備探視一位剛剛生完孩子、正在坐月子的下屬,順道送個禮表示心意,但看見前方的狀況後,不由自主慢下車速。

  我幾乎是毫無困難便認出那抹身影——這段時間實在太常出現在眼前了。

  看他在大雨中撿拾為數不多的家當,淋得一身狼狽,不必用腦也能推敲出是發生了什麼事。

  房東會不會太狠了?雨下那麼大,趕人也不看時機的。還有——

  這男人今年沒安太歲吧?怎會衰成這德行?!

  從初見到現在,還真是一回比一回淒慘。

  我未經思索,腳下便踩了煞車。

  撿回最後一隻皮箱,男子坐在店家的騎樓下,望著雨幕發呆,望著望著,竟笑了出來。

  我分不清,那笑是苦中作樂?嘲諷命運?還是自身的狼狽?

  而後,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拿出他的小提琴,就地拉了起來。

  坦白說,這出人意表的舉動讓我錯愕。他是被逼到神智不清了還是怎樣,乾脆順應時勢當起街頭藝人嗎?

  我想我可能也瘋了,居然也有興致欣賞,並且辨認琴音。

  雨勢太大,加上隔了段距離,實在聽不真切,我索性打了傘下車,就近聆聽。

  兩個瘋子,在滂沱大雨下,一個拉琴,一個聽琴,而且都還理所當然得很,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想想也是。

  沒有現實的逼迫、環境的壓力,他能夠暢然做自己想做的事,這才是他真正愛的、真正想做的。

  他是用他的生命熱愛他的小提琴。

  別問我為什麼知道。音樂會說話,愛與不愛、投入幾分,由他拉琴的姿態中,完全可以感受到他澎湃的生命力,他在音樂裡活了過來。

  所以在人生最絕望的谷底,他拉琴,感覺自己並非一無所有,感覺自己還活著,他還有他的音樂。

  我似乎有些懂了。

  琴音一停,他望向我,我也安靜望回去。

  「是韋瓦第的『四季協奏曲』……『冬』?」不是太肯定,怕鬧出笑話,還是確認一下比較好。

  完全能感受到樂聲中傳遞的蕭索寒涼、狂風驟雨的氛圍,對比此時的天氣,還真是應景。

  他眼神閃過一抹錯愕,大概是沒料到我真的會和他討論起來吧,彷彿我們現在不是在便利商店門口,而是置身於國家音樂廳裡接受古典樂的熏陶。

  他回神得很快,旋即別過臉,懶得理我了。

  「為什麼這麼做?」反正他擺明了不想理人,為了找話題,不如閒著來問一下好了,印證我的猜測對不對。

  「酬謝忠實觀眾啊。妳笑話看夠了嗎?」

  原來他知道。

  「加上這一次,你知道我們見過幾次嗎?」

  「四次。」

  還真的知道!我以為他根本沒留意……

  如今近看,那張抿著薄唇、帶點疏離清冷的側容,益發像那個人……倏地,我心房一緊,泛起幾近疼痛的酸楚感。

  他似是有些惱了。「妳老盯著我瞧,到底是在看什麼!」

  「你要不要——到我那裡去?」來不及思索,話已經溜出口。

  他一眼狠瞪過來。「妳把我當成什麼了?」

  牛郎嗎?我猜他是這樣想的。

  他到底是被多少飢渴熟女吃過豆腐,才會有這樣的本能反應?

  嘖,可憐的孩子。

  迎視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我坦然回應。「想到哪裡去了?我沒那麼隨便,你也沒有,何必看輕自己?」

  他神色和緩了些。「不然妳是什麼意思?」

  「你現在無處可去,不是嗎?暫時住到我那裡只是權宜之計,等你找到住處,隨時可以搬走,沒人會攔你。」

  「妳又為什麼要幫我?我們甚至不認識。」

  「如果我說我是童子軍,這個理由可以被接受嗎?」

  「當然不行。」

  我聳聳肩。「齊雋,X大音樂系高材生,今年剛畢業,我說的對不對?」又不是腦袋壞掉,一無所知我敢開這個口嗎?不要誤會,我對你沒有企圖,所以也沒那個閒工夫去調查你。基本上,你得喊我一聲學姊。」有幾次回學校找楊季楚,對他曾驚鴻一瞥,也聽音樂系的教授提過,關於他的天分云云的小八卦,很可惜孤兒出身,沒什麼本錢深造,否則成就不可限量。

  天分與努力他都有了,要成功真的不難,缺的只是一個機會而已。

  若是幫他一把,可以成就一個人才,我並不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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