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試?」
「黃董的女兒想學小提琴,當家教會比你在餐廳端盤子好。」當然,我不是在說當餐廳waiter不好,職業本就不分貴賤,只是,不適合他。
他眉心微蹙,語帶保留地吐出。「女、兒?」
光看他這表情,我就懂了。
不是吧?他連當家教都遇到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學生?他到底是多常被調戲啊?這孩子的人生實在坎坷到我不知該同情他還是笑他艷福不淺。
「目前八歲——喔,不對,是七歲半,斷斷續續學過一年,一直找不到有耐性的好家教,你介意雕一塊朽木嗎?」天分這種東西,不是人人都有的,我考慮再考慮,打了十數通電話,還是覺得有熱情、真正想學比較重要。
他凝眉沈思,沒有立即響應。
「你可以考慮看看,明天下午以前作出決定就可以了。我只是覺得即使是為了生活,也沒有必要消耗自己的熱情去做不快樂的事。而且,你一直沒有放棄音樂,不是嗎?」
所以才會讓自己陷入這種不上不下的尷尬景況,否則孤家寡人而已,餬口飯吃又有何難?
「那麼,不如就全心全意,看著自己最愛的音樂,我想,讓更多人認識、喜歡你最愛的小提琴,至少會快樂並且有尊嚴得多。另一方面,你一樣能保有彈性的時間練琴,有什麼不好?」
唯一要說不好的,大概就是由我牽線,他在猶豫要不要承我這個情吧。
「謝謝……讓妳費心了。」
意外的是,他沒端出那些不必要的尊嚴架子,理解到我為他耗費的心思,語氣誠摯地道謝。
看來他也不是那麼石頭腦袋嘛!有些藝術家,說好聽些是清高,說白了根本就是自我中心的蠢蛋,為了神聖不可侵犯的高傲,幾時曾顧慮過旁人的感受?
但是他懂得體會別人的用心,總算不枉我那幾十通電話講到口乾。
「不用客氣,就當回報你那頓美味的晚餐。」誰教我吃人嘴軟啊。
啊,對了,還有整理家務。我太忙,沒時間打理那些瑣事,剛剛發現客廳整潔多了,雜誌、CD也都乖乖待在它們該待的地方。
「上課時數與待遇的部分,等見了面你們再詳談,不過應該是不錯。」黃董在栽培子女上不惜一擲千金是出了名的,我可不是亂槍打鳥,這部分也篩選過了。
「……對了,你知道我的名字吧?」講半天,我突然想起還沒自我介紹過,要他怎麼報我的名字?
「汪詠靚。桌上的信件有名字,還有……以前聽過一點。」他講得很保留。
是在學校?還是那些八卦雜誌上的花邊新聞?
前者勉強可以聽聽,後者除了挖出我的祖宗十八代,並沒有太多貢獻,寫得彷彿我們這些企業千金每天吃飽就等著談戀愛,天曉得我忙得要死,都八百年沒交男朋友了!
啊,這些報表得在今晚看完,明天要開會討論預算。
趕緊接續手邊的工作,打發他去「自由活動」。
他做了些什麼,我是沒注意,全副心思都投入在成迭數據裡,等忙到一個段落,腰酸背痛地想起身活動,才留意到擱在桌子右邊的保溫瓶。
打開一看,淡淡的熱氣伴隨著奶香味撲鼻而來。
是他泡的嗎?他什麼時候進來過?我完全沒留意。
嘗了一口,有燕麥、紅茶混合鮮奶的味道,溫熱液體滑落肚腹,暖了胃。
我望向門口走道上預留的暈黃燈光,頭一次覺得,家裡多個人,似乎還不賴。
第2章(1)
齊雋在我這裡住了兩個禮拜,我也過了兩個禮拜家中有飯菜飄香、家務有人打理、衣服有人送洗……女王般的美好日子。
我不曾說過什麼,但是他會主動打理,或許是借宿在這裡想回報些什麼吧,如果這樣可以讓他心安理得些,我也不會多嘴。
事實上,我還滿享受這樣的生活,不用為生活瑣事煩心,回到家有人備好晚餐等我一起吃,家中多了另一個人的走動聲,與某個人分享共同空間的感覺,以前沒想過,現在倒覺得還不錯。
家裡有請鐘點傭人,每個禮拜固定來兩次做基本的屋內清潔、採買家用品等等,齊雋住進來以後,我留紙條給幫傭大嬸,原本多是速食品的冰箱從此生鮮食材永不缺乏,他看見了,也沒說什麼,默默挽起袖子,洗手作羹湯。
我現在寧可回家吃他的家常萊,也不想去赴那種高檔餐廳卻食不知味的約。
還有一回,我嚴重睡眠不足,腦袋裝水泥地把質料細緻的絲巾混在衣物堆裡丟進洗衣機裡一起攪,最後才看著被摧殘得連破布都不如、完全看不出三萬兩千元價值的絲巾欲哭無淚,他看了好笑,才順手又攬下衣物分類送洗的工作。
他現在,除了一、三、五去上半天的家教課,其餘時間是自由的,白天練琴,下午順手打理一些簡易的家務,這樣的生活應該不算太糟吧?我想。
看著助理交給我的租屋資料,不知怎地,在我這裡放了兩天,一直沒交給他。
說實話,我已經習慣房子裡有人走動、在每個不經意的瞬間,感受到關懷的日子,也許只是一盞燈光、一頓晚餐、一杯熱牛扔……
今天是月初,固定回家的例行家聚日,我直到快下班才想起,趕緊撥電話回家,通知齊雋今天不回家吃晚餐。
直到十點後才回到住處,那時他正坐在容廳看電視,抬頭看了我一眼。
「晚安。」我簡單打了聲招呼,便窩回房裡。
十一點,約莫是他就寢的時間。這男人作息很規律。
「妳還好嗎?」房門被輕敲兩下,他關切地探身詢問。
我窩在貴妃椅上,摟著抱枕懶懶抬了下眼。「從哪裡看出我不好?」
開口搭腔算是默許他進來了,於是他緩步入內,我縮了縮腳,讓他在娜出來的空位坐下。
「嗯……話有點少。」
「難道我平常話很多?」不至於吧?平時不也是各忙各的,少有交談,他又是從哪裡看出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