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繭自縛。
她搖搖頭苦笑,深吸了一口氣,仰望被高樓大廈遮掩了大半的夜空。
看不到星星,月亮也不知躲哪裡去了,好一個寂寞的夜。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午夜兩點三十分,陳蘭齊走出電梯,掏出鑰匙要打開小套房的門,可鑰匙才剛插入孔裡,門便自動開了,而她整個人頓時失勢往前衝,跌進了項康的懷裡。
「為什麼三更半夜才回來?你整晚都去了哪裡?」他接住她的身子,苦等了一晚的焦急怒氣再也忍不住爆發。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愣地望著咆哮的項康。「……你怎麼在我家?」
「我怎麼不能在你家?」他滿心的焦灼煩躁化為怒氣沖沖。「說,一整晚都跑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會叫,手機也不接?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鄰居要打電話來抗議了。」她強迫自己自他溫暖堅實的懷裡撤退,背過身關上了門。
她想起來了,他有她住所的鑰匙,就像她的鑰匙串裡也有他家的,因為他們兩個可是多年的「好朋友」。
「我看起來像是擔心鄰居抗議嗎?」他字字從齒間迸出。
不,他看起來像是很想在鄰居這個字眼前加個「他x的」。
在他的怒火下,她瑟縮了下,隨即又勇敢地挺起下巴。「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生氣,我只是去看個午夜場電影,又沒有妨礙到任何人。」
「去看午夜場電影?你自己一個女孩子?」項康像是又要大吼了。
陳蘭齊歎了口氣,疲倦地放下包包。「要喝杯咖啡嗎?你看起來像是今天在醫院裡被操得很累的樣子。」
他瞪著她。「不要迴避我的問題。」
她伸手拿咖啡壺的動作一頓,隨機回過頭來,無奈地望著他。「我不知道你晚上會打電話找我,所以我去看電影了,對不起。」
「我不是要聽你跟我說對不起。」他煩躁的抬手爬梳過黑髮。
「那你想聽我說什麼?」她想了想,恍然明白。「你是來替你女朋友要一句道歉的?」
他皺眉問道:「你們今天在電話裡起衝突了?」
她心口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卻假裝忙碌地煮起咖啡,邊若無其事地回答他。「沒什麼,老問題,她誤會我們倆有不正當的情愫。」
「我向她解釋過了。」他盯著那個清瘦身影,胸口沒來由悶悶的,總不明白她今晚幹嘛老是背對自己。
「她會相信、能接受嗎?」她量好咖啡粉放進濾紙,注入清水,按下按鈕。
「香華不是不明理的女人,」項康不假思索的替自己的女朋友解釋。「她明白的。」
「嗯。」她依然背對著他,手指緊緊握著兩隻耳杯。
「喂,陳蘭齊。」他突然有種沒來由的心慌,開口輕喊她。
「我在聽。」她眼眶濕濕的,只得低下頭努力眨掉。
「我很珍惜你這個好朋友。」他有些艱澀困難地開口,「所以……我不希望我們這種難能可貴的友情有任何變動。」
「嗯。」她還是低著頭。
「你知道,愛情是一種很複雜的東西,會成為一些關係,也會搞砸某些關係……我們是鐵哥兒們,我不想因為誰的一時衝動,就毀了這份可以相交可以相交一輩子的緣分。」
她的心緩緩失速下墜……
「而且你是瞭解我的。」為了不傷害女友,也不能讓好友對他產生某種不切實際的喜望,項康只得硬著頭皮,將話說得更明白,「我要的愛情,是那種烈火焚燒的興奮劑,從來就不是舒服、卻清淡無味的白開水。」
一種狠遭嫌棄厭惡、絕望的冰冷感,攫住了陳蘭齊的四肢百骸。
「蘭齊。」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沒有連名帶姓地喊她的名字。
她背脊微微戰慄。
「我希望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陳蘭齊握著耳杯的指節緊得泛白如紙。
「你……不說點什麼嗎?」項康屏住呼吸,胸口莫民糾結絞痛著,好像有種……殘忍地撥去了蝴蝶翅膀的心慌和痛楚感。
「我們當然是好朋友。」她終於回過頭,笑容燦爛得幾乎灼疼了他的眼。「不然還會有什麼?」
「蘭齊……」他怔怔地看著她。
「算啦,你還是連名帶姓叫我,我聽起來比較習慣一點。」她把咖啡遞給他。「來,喝完咖啡,早點回去休息吧,你明天不是還要看診嗎?」
項康專注地研究著她眉間眼底的真正情緒,卻沒有找到任何一絲受傷的痕跡。
這發現讓他鬆了口氣,卻又怪異地感到煩悶失落。
詭譎的沉默瀰漫在空氣中,他卻不知該從何排解、消除起,尤其對著她的笑臉,他發覺自己腦中一片空白,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食不知味的喝完了咖啡,終於,他強迫自己離開、回家。
關上了門,陳蘭齊那朵笑容依然停留在臉上,就這樣笑著、笑著……
兩行淚水緩緩滑落下來。
可是,她真的不想永遠只能是他的好朋友……
★☆★
接下來連續兩個禮拜,項康代表醫院主持一個和歐洲醫療團隊跨國合作的案子,白天看診、下午開會、夜晚加班,忙得不可開交。
官香華對此本來抗議不已,可是當她知道這個案子有多麼重要,合作的利潤可達數十億後,當下怒氣全消,甚至天天鼓吹他千萬得把握這個大案子,藉機擊敗院內最大的競爭對手,一舉坐上心臟科主任的寶座。
到那時,他將成為台灣醫界史上最年輕的心臟科主任,而她就是主任夫人,光想像,官香華就興奮得幾乎發狂。
可是項康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卻也常常在夜深人靜,坐在滿桌醫療報告和合作案卷宗前,忍不住強烈地思念起「好朋友」。
他好想打個電話給陳蘭齊。
可是,上次對她說了那些話之後,他不知道她會怎麼想他?
老實說,他又不是木頭人,更不是呆頭鵝,這些年來怎麼可能體會不到縈繞在他倆之間的、那些若有似無的什麼?又怎麼會感覺不出陳蘭齊對他的隱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