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不是有人管理嗎?」不能隨便擅進的。
「是啊。」沈伯麟踩上階梯,把門推開。
「這樣不太好。」她制止他,覺得應該要跟書院的先生講一聲才對。
「……是不好。」沈伯麟歪著頸項,用著有些怪異的姿態點頭,而後轉身面對她,淡聲道:「不過,那也是你要解釋的事,跟我無關。」語畢,他極為突然地露出她曾未見過的——冷笑。
「咦?」她詫愕。
猶如摘了偽裝換了靈魂,他愀然變化的語氣和臉色讓她吃驚,尚來不及開口詢問,身後很快便有幾個黑影逼近,她正欲反應,就被狠狠地推了一把,腳步絆到門檻,姿勢狼狽地跌進藏書閣。
「痛……」她皺眉撫著小腿,瞥見推她的人也是倫明堂的學生。
大門「呀」地一聲被迅速關起,外頭傳來架推門閂的聲響。她忍疼爬起,發現大門已不可開啟,便用拳頭敲著門板,喚道:
「沈伯麟?沈伯麟?你做什麼?放我出去啊!」
「放你出去?」沈伯麟冷淡嗤道:「哼,你別妄想了,今晚就在藏書閣裡睡一宿吧!」只要天一亮,就會有管理人來察看,到時就算沒凍病,偷書的罪名也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沈伯麟!沈伯麟!」她急拍著門,喊道:「你、你為什麼要這樣?」
「我為什麼要這樣?我為什麼要這樣?」沈伯麟充滿怨恨的反問透過沉重木門傳來,湛露完全無法想像這口氣會是平常看來斯文的他。「你居然還敢這麼問?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討人厭?!我叔叔喜歡你,老在我面前提你有多好、多聰穎,根本無視我的存在!」所以他嫉妒!他不甘心!
他要整弄他!他絲毫不擔心會被湛露告狀,因為沈伯麟這名字在所有先生心中皆是乖巧的代稱。加上他的叔叔在堂裡講學,而湛露只不過是個被收養的孤兒;只要他裝得委屈點,誰的說詞會被相信,勝負立判!
幾人轟笑起來。
湛露簡直難以置信,他竟為了這種……這種事,如此對她?
「……我們不是朋友嗎?不是嗎?」額頭抵住門板。她不懂,真的。
「朋友?」沈伯鱗呸了聲,「你少自以為是了!我接近你是要讓你對我產生信任,我跟書院其他學生聯合起來耍弄你!」
「你……」她難過又失望地閉上眼睛。
「這次算是小小的懲罰!你在裡面好好地待著吧!哈哈……」
笑聲隨著腳步聲一同遠去。
她靠著門,良久,才悄聲自語:
「原來是我表錯情會錯意,原來……原來……」憶起這些日子和他的相處,那友善溫和的笑,背後存在的卻都是陰謀,她灰心至極,「……原來我真的那麼討人厭……到這種地步……」不惜親近痛恨的她,不惜假裝和她做朋友,只是為了給她這般的惡意打擊。
比起憤怒,她更覺荒唐、幼稚,險些笑出聲來。
罷了罷了,反正她本來就習慣一個人。
沮喪只是須臾,稍稍整理心情,她很快振作起來,告訴自己,不許為那種卑鄙小人浪費心力自怨自艾。
外頭尚留有餘暉,她就著從窗外灑進的微光抬頭看著這寬廣的樓閣。
「真大……好黑呀……」她抱著雙臂慢慢走著,感覺有些陰冷。
倘若夕陽完全西沉……如絲細線的尖銳冷風吹得她顫抖不止。唯一的大門被閂鎖起來,窗子最低也只到第二層,她若冒險跳出去,不曉得會不會受傷?
「有書的味道……」新書會有種澀味,舊書則會有種霉味,不新不舊的書就……她淡頓,喃道:「當然了,這裡是藏書閣嘛……」
所以……會有很多很多書啊。
雖然還是有些害怕,但她卻更略顯期待地張大眼睛,瞪著那些巨大高聳的架櫃。
她好像……知道今晚該怎麼打發時間了。
※ ※ ※
「上官,你有看到湛露嗎?」王師傅在倫明堂門口問著俊美少年。
「不。」上宮紫正打算離開。
「是嗎……都已經天黑了,可她還沒回家,我有點擔心,又回來瞧瞧。」雖然還不是很晚,但已經算是誤了她慣常返家的時間了。
上官紫不著痕跡地挑眉。思量會兒,道:
「我大概知道她在哪裡,我去找她就行了,先生請先回去吧。」
「啊,是嗎?」王師傅望著他,成熟穩重的表情讓他安心。想著學生們有自己的相處,或許他也不該過於緊張,便道:「好吧,那就拜託你了。」
「不會。」
送走師長,上官紫從堂裡拿盞油燈點燃,往書院西邊走去。
沈伯麟這人,假裝斯文溫和是出名的,先生們或許不曉得,但同輩之間對他人前人後的兩張臉卻是一清二楚。
他最擅長的,就是露出有禮的笑容,卻在心裡算計他厭惡的對象。他的親和面貌,除了師長能有幸見到外,就只有他準備陷害的人。而他愚玩別人的手法,不外乎扒抓把柄狀告先生,又或者——把人關到藏書閣栽贓偷竊。
稍早之前,上官紫曾看到沈伯麟和那群同樣偏激的朋友笑得不懷好意,就猜想他們大概又做了這檔事。
倒楣的對象會是誰,憑這陣子的觀察,根本不言即知。
遠遠地就看到藏書閣二樓窗欞有一扇窗開著,上官紫瞇眼,快步走過去。
將門閂扳起,打開樓閣大門,他舉著油燈尋了遍,不見人。在暗沉的室內找到樓梯位置,才踏上去,就見著嬌小的身影倚牆跪坐在地上,憑靠微弱的月光,專心地研讀書冊。
「湛露。」他喚著,匆然發現這是他倆第一次交談。
她沒有立刻應聲,只是偏著頸項狀似思考。
那衣領延伸進去的白皙膚色,在黑暗室內讓燈火照得更顯光滑。他居高臨下,看得一清二楚,立刻收回視線。
「湛露。」屈膝彎身,拿著油燈插進她與書本之間,引她注意。「古有鑿壁借光、囊螢夜讀,你湛露的開窗引月倒是很有本事。」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