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弘,我還活著,我沒事。」簡依人第一時間先讓他寬心。
他長長地呼了口氣,微笑道:「好,我們都還活著。」
活著團聚便有希望。
此時此刻,再多的言語也不足以描述他內心的狂喜,向來不信神佛的他,也不由得想在這時叩謝上蒼。
「我們……該怎麼辦?」她知道,他這樣不計後果地將她救出來,就表示他與皇上已然翻臉。那還會有什麼考驗等著他們?
「我們今晚就走。」朱世弘在她耳畔低喃道:「你不是一直想去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平平凡凡地過一輩子嗎?」
「你怎麼……」她的這個心願從未和他說過,他又如何得知?
「我若是不知道你的心事,怎能發誓要和你白頭到老?」他攬著她往外走時,因無意中用受傷的左手去拉她的手,乍然一碰,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氣。
「怎麼了?」簡依人直覺不對,但四週一片漆黑,她什麼也看不清。
「沒什麼。」他故作輕鬆地笑著,「我只是太高興了,這才撞上旁邊的石壁,不礙事……」
他們彼此相扶相攜,一步步走向地宮的出口。
從那塊破裂的石縫內看出去,可以看到外面燈火輝煌。不知道世瀾從哪裡找來了這麼多的火把燈籠,竟將外面映照得如同白晝一樣。
這片光明,彷彿是屬於他們的明日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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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在距離施南皇都三百里外的清城縣,一片稀稀疏疏的竹林背後,有幾座清幽的小竹樓。
一名穿著和普通農婦沒什麼區別的年輕女子,正在低頭逗弄著院子裡的雞鴨,院子的一角有一張竹椅,一位容顏俊冷的男子正躺在竹椅上闔眸小憩。
忽然間,女子直起腰,回身說道:「好像有馬蹄聲。」
「嗯。」那男子微睜開眼,清冷的精光透射出來,銳利如刀。
馬蹄聲由遠及近,直到小院前才停了下來,一名年輕男子利落地從馬背上翻身跳下,爽朗地笑道:「二嫂,今天午飯要吃什麼?」
那女子臉色一紅,啐了一聲,「三天兩頭來討飯吃,難道你們家微塵不會做飯嗎?」
「我一直在為二哥的事情奔波著,來討碗飯都不行嗎?一會兒微塵也會過來吃飯,二嫂要多添兩雙筷子啦。」
「我可沒要你為我奔波什麼。」竹椅上的男子冷冷一笑,起身負手轉回樓內。
「哎,二哥,說話總要憑良心吧,我這麼辛苦還不是為了你。」年輕男子跟著他走進樓內。
「為了我?我看你是為了自己吧?當初父皇派你去顛覆苧蘿,結果你兩手空空的回來,是你自覺無顏面聖,才賴在我這裡騙吃騙喝,還敢說是為我奔波?」
無須解釋,這兩人正是朱世弘和朱世瀾。
朱世瀾嘻嘻笑道:「我的事情和你完全不同,要顛覆一國一朝豈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你扳倒朱世隆不也是用了這麼多年才達成心願?可惜啊,你現在只能躲在這深山之中,要白白將施南拱手還給朱世隆了?」
「聽說他已經慫恿朝臣為他請命,想恢復太子之位了,而我在這裡難得逍遙自在,回去爭那個虛名做什麼?」
「話可不是這樣說啊。咦?你不入世都還知道這些消息?看來,你對朝政依舊關切,又何必假作閒雲野鶴呢。」朱世瀾跟著他上了樓。
朱世弘瞪他一眼,「你別搞錯了,是你那小媳婦一天到晚跑來依人耳邊叨念,才讓依人拿這些事情煩我。這些事又與我何干?」
「與你可有莫大的關係。你是名正言順冊封的新太子,即使你和陛下鬧翻,可陛下卻一直沒有昭告天下要廢掉你這個太子啊,這說明陛下依然盼著你回頭是岸,但你卻一直高高在上地擺架子,一點面子也不給他老人家,就算他有心讓步,你讓他怎麼和你開口?難道還要他向你賠禮道歉不成?」
「父皇容不下依人,就是容不下我,所以我不想回去,這個道理還要我再和你講幾遍?」朱世弘不耐煩地瞪向他,「你跟著我上來幹什麼?」
朱世瀾笑道:「好吧,就算是我替父皇求你好了。你知道,要推翻苧蘿的皇權光靠我一人之力肯定不行,我一直想仰仗你這位了不起的新太子呢,可你居然在關鍵時刻擺我一道,讓歐陽曄盯著我不說,那傢伙差點要殺了我。」
他斜睨他,「那你死了嗎?現在還不是站在這裡一張嘴巴嘮叨個沒完?」
「那是我福大命大,貴人之身,有神佛庇佑。」也不與他計較那過節,繼續說道:「其實我一直有個心願想達成,但你說我這個見不得光的苧蘿皇子,難道能指望我那位苧蘿的父皇為我正名再接掌王位嗎?」
「呸,不說他不可能讓給我,就是我自己也不希罕。我想另建一國與苧蘿分庭抗禮,然後逐步將它鯨吞蠶食,才可以顯出我的手段,為我娘出氣。」
「另建一國?說得倒輕巧。」朱世弘蔑笑他的異想天開,「你以為這和你動嘴皮子一樣簡單?」
「我當然知道這件事難辦,不過我在苧蘿已有幫手,若能得到你的幫助,我相信成功是指日可待的。說真的,我連新國名都想好了。要說天地萬物之中,亙古以來最屹立不倒的是什麼?無非是山嶽,而苧蘿在施南以西,我若建國於西方就叫西嶽。可惜施南的國名並不相稱,乾脆,你也替施南改個名字,不如就叫東嶽,我們一西一東互為犄角,千秋萬代共榮共存。豈不甚好?」
「異想天開!」朱世弘坐在二樓的書案後,拿起手筆對他說:「研墨。」
朱世瀾也不知他要幹什麼,但還是挽起袖子幫他研起墨來。
他用毛筆飽蘸墨汁,便抽出一張素箋,快速書寫幾行字後,將紙丟給了四弟。
「我知道你這一次次跑來找我,無非為的就是這件事,現在遂了你的心願,你可以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