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納言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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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每回見他,他總是目光炯然、神采飛揚。明知他國事繁忙,明知他經常徹夜未眠,卻未曾見他顯露疲態。

  「朕有不可告人的養生術。」一回,皇上那半說笑、半認真的話令她哭笑不得。

  或許皇上真有不傳養生術,也或許是皇上習武有成,他的身子不曾有恙,不曾有病痛,只除了那一年。

  那年,聽聞他命在旦夕,她的淚便忍不住潰堤。

  她連夜趕至金佛寺跪在佛前聲聲祝禱、句句膜拜,只求金佛顯靈保佑她的皇哥哥否極泰來。

  當他清醒的消息傳來,體力不支的她邊跪邊爬地央求爺爺轉告爹爹,要爹爹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帶她進宮見他一見。

  他,她終是見著了。

  那一刻,年紀小的她恍然明白,高高在上、隨性不羈的二皇子也如同凡人一般,會生病、會受傷、會死。

  她不要他生病、不要他受傷,更不要他死。

  她好想讓皇哥哥向她起誓,這輩子他皆會健健康康、無病無痛。

  但這誓言,她終究沒能說出口。

  「掛上我向金佛求來的平安符,下回二皇子便不會再病了。」

  她深信,她的皇哥哥能脫離險境全靠她的金佛保佑。

  「吾絕不再犯相同的錯,從今爾後妳絕見不著吾的虛弱模樣。」

  這樣也好,當時的她是這麼想的。

  即使二皇子立誓般的言詞與她希冀有稍許的偏差,但至少這代表著他會好好地活著。

  只為了謹守當年的誓言,故多年來從不讓我見著你的脆弱、你的無助、你的孤寂,甚至是你的傷嗎?

  望著眼前躺在床上的皇上,她動人水眸中漾著責備、心酸、疼惜與諒解。

  皇上不是人當的。

  她一向清楚這點,也明白身為皇上的他肩上擔負的擔子有多重,更明白這條路會是多麼的艱辛與孤寂。

  因而,她發誓將永遠陪伴他身邊,至死方離。但事實上,眼前的男人似乎不願讓她分擔他的苦與愁,這該如何是好?

  你依舊把我當成需要呵護之人而非可並肩作戰之人,對吧?望著他的睡顏,她無聲詢問。

  而當她似嗔帶怨的眸從他臉龐移至胸前纏繞的白布上時,那滲出白布的點點腥紅令她的呼吸一窒。

  好疼!

  按著疼得發顫的胸口,她喘著氣,一步步走得辛苦。

  當她半跪於床畔、他的身前時,垂落於他胸前的一老舊飾物恰巧映入了她的眼,令她怔然的眼眶瞬間泛紅。

  原來,他一直……

  「這醜東西怎能掛在吾身上?」當年,他眸中的嫌惡與不願,至今她仍記得一清二楚。

  那時,她只對他說這符是她用一百個響頭求來的,卻一直未曾告訴過他,在這之前她已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

  她甘心為他這麼做,不求回報,只求他能平安,這是為何?

  他雖百般不願,卻仍是瞞著她一直貼身收藏,又是為何?

  「十八ㄚ頭,皇上對妳而言是什麼?」一年,她返家,娘將她拉進房說些體已話。

  「是十八效忠的王。」

  「倘若皇上並不這麼想望呢?」

  娘那帶笑的眸讓她知曉娘話中有話,但她卻無法領會。

  「順其自然吧,這種事只有自己才清楚。」娘笑了笑,不再多問。

  「倘若十八一直不清楚呢?那該怎麼辦?」

  「那便表示十八就只能是皇上的大納言。」

  只能是皇上的大納言?她豈真只願當皇上的大納言?

  望著他血色淡薄的唇,她糾結的心終是管不住盈眶的淚。

  原來,她至今才明白,她是如此地喜歡著他。

  原來,若只是大納言,不會為了他的一句話而徹夜無眠,不會為了他的一個笑而開心不已,不會為了他的一句「十八」而臉紅心跳,更不會為了他的一個侍寢而悶悶不樂。

  爺爺說得對,她一直在逃避。

  逃避察覺對他的心意,逃避知曉他是否也對她動情,逃避他的拒絕,亦逃避破壞兩人此時的關係。

  她,好自私。

  自私地只想永遠這麼守在他身邊而不改變。

  顫顫地,她伸手向他,輕柔地、不敢施力地貼上他滲血的布巾上。

  淚,終究止不住地撲簌簌而下。

  她,鮮少流淚,但每回流淚卻都是為了他一人。

  當她的第一滴淚落在纏起的布巾上時,她的手已讓人緊緊握住。

  瞧清了眼前之人,瞧清了她長睫上沾著的淚,那突然刺進心中的疼竟比他的傷還痛。

  「十……」甫喚出口的思念讓皇甫皇驚覺地頓下口,硬是將「八」這個字隱去。「出去。」沒有詢問,也毫不遲疑,他說出口的話如同刀子般割人。

  「不要。」他板起臉龐的淡漠語氣嚇得了別人,卻嚇不走她。

  「自認受朕倚重的大納言,已膽敢放肆地無視於朕的命令?」他明明交代過,別讓她知曉,也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讓她察覺,怎麼……

  「待皇上康復,皇上要怎麼罰臣都行。」她的口氣堅決,毫不妥協。

  這高傲的男人總是一再拒絕讓她瞧見他的脆弱。她清楚他不願她擔心的心意,但他卻不明白她所要的是與他禍福與共,而非被細心呵護。

  「皮肉之傷,不勞大納言費心。」他斂下眸避開她帶淚的水眸,不讓自己心軟。

  「只是皮肉之傷豈會讓皇上下不了床?」萬十八已有些惱了。

  「誰說朕下不了床,朕……」皇上欲撐身而起,不是逞強,而是不願她擔心。

  「皇上是成熟的大人,怎會如同小孩一般胡鬧?」他甫動的身軀已讓心急的她按住了雙肩,不讓他亂動。「這便是皇上想要的?每日勉強起身、勉強走動、勉強上朝,而後讓傷勢加重?」

  「大納言如此放肆的口氣可是對朕說?」

  「對皇上諫言乃臣之責。」萬十八眨了眨眼,隱去眼底水氣。「而忠言總是逆耳。」

  身為大納言,她當然明白皇上堅持上朝的用意,也明白為了不引起臣民的恐慌非得如此隱瞞不可。

  但,她就是捨不得啊。

  抬眸望著大半個身子壓在他身上,難得如此失禮、難得如此焦急的大納言,他的心暖了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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