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能眼睜睜見兩人死於眼前。倘若大納言保不住,至少皇上得活著啊……
「堂玄,你──」
「哼,總算還有個人是清醒的。」清脆卻帶著冷意的嗓音隨著被踹開的傳入房裡。
「放肆!」一聲低叱,堂紅的劍已出鞘。
噹一聲,劍與一柄黃銅骨扇撞個正著,發出嗡嗡聲響。
不知何時竄入的黑衣男子已擋在方才先進門的紅衣女子身前,手上的黃銅骨扇泛著金黃色澤。
「放下她,其餘全都出去。」紅衣女子面紗下的唇微微掀動,神情不耐。
「若想保住床上那位姑娘的命,我等還是先出去吧。」黑衣男子緩頰開口,讓一隻白瓷面具覆去半張臉的臉龐上,神態從容。「容在下稍後解釋。」
彷彿仍未自這一場混亂中醒悟,紅衣女子不待他人動作,寬袖下的纖指一彈,如紅豆般大小的粉末已不偏不倚地沾上萬十八額心,隨即消散無蹤。
粉末方沾身,萬十八皺緊的眉便舒緩了,皇上驚訝抬頭,望進一雙融入薄怒的美眸。
「出去。」女子無禮地解開皇甫皇受制之穴並推開他,塗著紅色丹蔻的指已按上萬十八的腕。
「公子,請。」相較於女子的無禮,黑衣男子顯得有禮多了。「倘若她無法解此蠱毒,大概全天下再也找不著可解之人了。」他話說得夠明白了吧。
難不成她便是密探所尋找的鄰國奇人?皇上神色大喜,盯著女子的眸中滿是感激之情。
「別高興得太早,我可沒說她一定活。」背後似乎長了眼睛似,女子的冷言冷語落的好快。
「至少,別讓她走得太痛苦。」皇上低啞的聲音難掩沉痛心傷。
眉一擰,女子眸色稍暖,點上萬十八週身大穴的手不曾稍頓。
「出去。」她再開口,仍是那趕人二字。
深深凝望奄奄一息的萬十八一眼,皇上對著紅衣女子福了身,表達他十二萬分的謝意之後,與其他人一同退離了房。
※※※※※※
她,似乎睡了好久。
迷迷糊糊、朦朦朧朧之間,一直有人在呼喚著她,她卻睜不開眼。
有時,她的身子如鐵般沉重,有時卻輕如雲毛,彷彿隨時會隨風而逝、消散無蹤。
風一吹,她的身子如同紙鳶般迎風而起,眼看幾乎扯斷的線倏然收緊,將她一點一點拉回地面。
足尖點地之際,黑壓壓的天際落下一束光,光束中似乎走人影在竄動。
那是……皇上?
她追向前去,追著那襲紫色身影,卻於伸手可及之處,失去了他蹤影。
「皇上!」
她驚喊,眼前突變的場景令她茫茫然。
「醒了?」
爾畔的熟悉嗓音與那擁著她的溫暖讓她唇顫著。「皇……上?」現下的她到底身在何處?
「時候還早,妳再歇一會兒。鬼差來時,吾會喚醒妳。」皇甫皇伸掌輕按上她的眼,無法扼抑地輕顫,一如他的心。
鬼差?她聽錯了?還是……
拿開皇上的手,握著。驚慌的她未察覺他的掌心暖度。「這是哪兒?」
「浮雲居。」他回握她的手,不放。
皇上果然還是追來了。
明知不該見他,明知不該心喜,她的心仍是因他的到來而狂亂。
她真的好想好想見他一面啊。
即使只是一面,是那最後一面,她仍感歡欣。
「吾請閻王寬限些時辰讓妳好好歇息,畢竟待會兒有好長一段路要走。」他用溫和的語調說著駭人之事。
「什……麼?」萬十八望著他帶笑的眸,鼻頭一酸。「皇上也……」死這個字硬生生地卡在喉間,淚卻已先落下。
怎會如此?她的眸直直凝望著他不敢稍瞬。
死,她早已做好準備,但皇上……怎可與她一塊兒?
不可以,萬萬不可!
她的王,是萬民的皇;她的王,是萬壽無疆的皇。這人間的王怎能來至地府與閻王搶位?
「走!」萬十八激動地推著皇上。「快走!趁鬼差未至之前,快快離開!」過大的動作令她喘著、虛弱著,她卻只顧著要皇上離開。
「妳好狠的心。」他這一歎,含意太深。「妳忍心捨吾而去,吾卻不捨留妳孤單一人。」
「不是的。」萬十八悲淒一笑。「天上人間,十八絕對奉陪,唯獨地府……」
「就算是地府,有十八相伴,對吾而言便是天上人間。」他摟過她的腰,支撐著搖搖欲墜她。「妳還不明白?」黑曜瞳眸裡的情意燒得猛烈。「無妳萬十八,生不如死。」
「皇……」讓皇上按壓住的唇,沾著晶瑩水光。
「告訴吾。」他的指端著她下巴。「要吾死,還是要吾活?」
他那不容她獨自離開的霸道與隱藏不住的深切愛意,滅絕了她所有離他而去的勇氣。
「一同死,一同活。」勾住他的頸項,她踮腳吻上他微涼的唇瓣。下定的決心,令她笑得美艷定人。
糾纏在一塊兒的舌讓這吻一時半刻無法止息,此等纏綿火熱之景恐怕連鬼差見了也會臉紅地躲開吧。
無數細吻之後,對視的兩人笑得甜蜜。
「妳累了。」他抱起她一同仰臥床上。「再睡一會。」鬼門關前走一遭她,虛弱得令人心疼。「有吾守著,誰也帶不走妳。」
至於她的救命恩人,日後他有太多時日可以慢慢說予她聽;屆時,要他說幾回都成。
心一定,她抬眸望他半晌,而後嬌羞地支起身將唇湊近他的耳,悄悄地說了三個字。
這三個字又為她贏得一個喘不過氣來的深吻,以及盈眶的熱淚。
因他也回報了她三個字。
而這三個字,深信日後他仍會常常說予她聽,只要她聽不膩、聽不煩……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