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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周樞對劫匪而言很重要,有利用價值的人,當然不能死。但她就可死可不死,端看劫匪心情而定。瞭解自己的處境與地位後,楊梅當然會想辦法逃跑,而且還是一個人逃。

  她從來就不是個有惻隱之心的好人,做人也務實,她一個可有可無的人或許有五成的機會在逃脫之後,不會被追捕——她知道這些人的時間很緊迫,消耗不起為閒事耽擱。可,要是她帶著生病中的週三少一同跑,那麼就完全沒有機會逃脫成功。

  所以,週三少還是留下來吧。這樣至少對他的病況有幫助,運氣好點,還能等到周家派人來營救他。一個這麼有價值、有身份的人,劫他的人只要不是與周家有血海深仇的,大抵也不敢隨便拿他的性命開玩笑。

  至於,這場劫數過後,週三少能不能活下來,也輪不到她這個小小的角色來擔心。她只要擔心自己的小命即可。

  所以被劫至今,她都表現得安靜而順從,並不窺探,也不驚惶。有食物就吃,閉上眼就睡,在還沒找到機會逃跑的任何一刻,她都得努力地養精蓄銳。

  「你怎麼吃得下?」周樞忍不住問著狀似吃得津津有味的楊梅。

  「當然吃得下。」

  「你雖是個丫鬟,但在沈家也是過得極為舒坦吧?吃穿用度比一般殷實人家的姑娘更好。習慣了正常的吃食,怎麼還吃得下這些東西?」周樞這幾天總算知道世上還有這樣難以下嚥的東西,也是被稱為食物的。

  楊梅抬頭看了他一眼後,又專心對付起手中那粗硬得像是石頭的雜菜窩窩頭,每一口都拌溫水吞下,只要是食物,就沒有吃不了的—有食物可吃,就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你是不是在心裡覺得我這樣挑剔的人,餓死活該?」雖然很餓,但周樞真的沒辦法吃下這些東西,太硬了,牙都咬不動。之前還能因為實在太餓了,跟著一片馬肉乾耗了半天,在幾乎噎死自己的情況下,終於塞進肚子裡。懷疑自己吃下的不是馬肉乾,而是馬鞍……

  而今,他真的沒辦法再虐待自己的胃了,就算餓死也不要再勉強自己了。捧著一碗煮得辛辣的薑湯,緩緩啜飲,稍稍抵一下餓。

  「……他們不會讓你餓死。我剛看到他們讓廚房煮粥,你等會應該會有正常點的吃食可以下腹。」這幾天奔波趕路,又要躲避官府的追查,吃的都是冷硬幹糧,韌命如她,會習慣;而嬌貴如他,會拒食。

  「你在安慰我?」揚了揚眉,周樞感到受寵若驚。

  「我說的是事實。」同是落難人,她有什麼好安慰他的?再說,空泛的口惠,是最沒用的東西。

  「外頭沒有人看著,是吧?」周樞突然問她。

  「現在沒有。」剛才不就聽到那幾個人走遠的腳步聲了嗎?

  「你的聽力很敏銳,可以聽得比別人遠,所以雖然知道他們應該都走了,就怕還有人留在暗處監視著,所以多問一聲。」其實他的五感也相當敏銳,不過現在處於生病中,沒那麼犀利。

  「你想說什麼?」

  「我想,今天會是你的好機會……」他極小聲地說著。

  楊梅眉稍微動,眼神平靜。不語。

  「如果你順利離開了……不會再回沈府吧?」

  她看著他。

  周樞笑了笑:「也就是說,今天或許就是我們今生最後一次見面了?」

  這很重要嗎?他與她,本來就不可能有任何交集。楊梅非常清楚。

  今天是他們被挾持的第四天。在被挪出那間民居時,兩人都被蒙住頭臉,什麼也看不到,完全不知身在何處。然後就被塞進一輛裝滿雜貨的驢車裡,非常侷促地被壓在那些貨物底下,也不知道驢車走了多久,反正那段冗長而無法視物的時間裡,他們似乎被灌了昏睡的藥物,一路迷迷糊糊地被帶走了。

  在出了城門,而且走得夠遠,足以讓劫匪覺得安全之後,他們兩人才終於不用被一堆貨物壓著運送。終於得到好一點的待遇,但兩人卻是被隔離著,也不讓他們共處一輛車子。直到今天,下了驢車,被帶進了一間驛店,舉目四望,茫茫無人煙,就這一間立於官道旁的破爛小店,給旅人一個暫時休息吃飯的地方,極之克難,像是風一吹就會散倒似的。

  這裡似乎是劫匪的窠穴之一,不然他們不會放心讓他們下車放風,甚至帶他們到這間小房間關著後,便只將門窗鎖住,不教人在外頭看守。

  周樞的病體一直沒有痊癒,額頭始終低燒,楊梅猜想他們會在這裡短暫落腳,大概也是為了找個大夫來給週三少治病。週三少的身體不好,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生的是富貴病,不能勞心、不能累;不能專注做學問、不能學武,最好永遠待在溫暖舒適的環境裡,保持心情愉快,才能讓他活得長久一些,不會動不動就發燒著涼。

  花了大力氣把週三少抓來,還沒達到目的,當然不能讓他病死,他後腦勺不小心磕出來的傷,並無啥大礙,但他嬌貴的身體卻是容易生病體質,再拖下去,恐怕會出大問題,一定得找來醫生看看的。

  在這個荒涼的地方,看似四方空曠,無處可去,但楊梅卻覺得在這樣容易讓劫匪放鬆警戒的地方,反而很適合她計劃潛逃。

  不過她沒想到週三少居然也發現了她的意圖……難道是因為看到她努力吃東西,蓄積體力,所以猜到她的打算?

  「看在我們今生可能就此永別的分上,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如何?」

  他的身體病得很難受、胃裡空得直犯嘔意,想要緩解眼下情況,只好轉移注意力了。這個叫楊梅的小女子啊,可是花了他半年的心思都沒能攻克的難題呢,她的心志,堅硬得不可思議——比她手上那只窩窩頭還硬實,像是沒人能咬得動。

  「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小丫鬟,所做的一切,不過只是想殘喘活著,實在沒有什麼值得你好奇。」這是大實話,兩人的身份天差地別,身為貴公子的好奇心,不該浪費在一個奴婢身上,那太掉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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