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四方鏢局……難不成你……妳……」他們杭州有個聲名遠播的鏢局,當家的是個豪爽海派的壯年男子,聽說他有個妹妹,一向穿著似男……
「妳……妳是容姑娘?」他訝問。
明明是臭婆娘。殷燁站在後面,又是冷哼一聲。
「容……姑……姑、姑娘?」有人吃驚地張大了嘴,才冒芽的情思硬生生地被折了斷。
容似風拍了拍一旁小姑娘呆掉的臉蛋,笑道:「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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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舵主,小、小姐回來了。」新來的門僕阿正,被詭譎的氣氛弄得開始結巴。
楊伯在旁邊,觀一眼容攬雲難看的臉色,咳了兩聲,解圍道:「舵主已經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往一實是「早就」知道。
「是、是!」阿正誠惶誠恐。他今天頭一回上工,連門口那大匾額上寫得四……什麼都沒問清楚呢,就被眾人拱推作代表進來報告……這個主子好像很難伺候啊。
他還沒走出廳,就在門口碰到了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
「大哥,我回來了。」來者正是容似風。她無視於容攬雲黑煞的表情,跨過門檻朝他笑道。
大哥?阿正展現他機伶的一面,立刻躬身,道:「少爺好。」多拍點馬屁,才好過日子。
不料「啪」地一聲,容攬雲重重地拍桌站起。
「是小姐!」隱忍許久的怒氣終於爆發。「她是小姐!你要叫她小姐!」聲如洪鐘。
「啊啊……嗄?」阿正被那咆喊震得有點頭昏眼花,還是容似風扶了他一把。他眨眨眼,看著身邊掛著微笑的青年,委屈道:「分明就是個男的啊……」雖然身子不夠壯,但臂膀很有力啊!
「跟你說了她是小姐,就是小姐!」他幹啥跟個門僕爭論這種事?容攬雲不容反駁的下令:「以後都要叫她小姐!聽到沒有!」根本是遷怒。
阿正呆了,不曉得自己本來是馬屁的,怎會變成揪馬毛了?這地方委實怪異得緊,對男的要喊小姐,那楊伯也該喚楊嫂?舵主不就變成……
「容夫人……」他喃喃。
「你說什麼!」木窗快被震破了。
容似風嗆咳了聲,忍笑忍得很不成功。
「好了,你快點出去。」在有人要大罵之前,她趕緊推著門僕。「過些天會有人跟你解釋的。」踩著他滿臉困惑,她好心補充。
將大廳門合上,她轉過身對著自已大哥。
「大哥啊大哥,看來你身子骨強壯如昔,作妹子的我也就用不著擔心了。」中氣如此十足,真令人欣羨啊。
容攬雲瞪著她,決意要好好教訓這胡來的妹子。對!該怎麼做呢?
先打她幾下屁股……但她今年好歹也二十有七,實在不適合用對付那十個孩子的方法;不然把她關禁閉……可她會乖乖聽話待著才有鬼;那就,不准她吃飯……唉,這怎麼行,她若是不支昏倒了,他就要去祖宗牌前懺悔沒作好兄長了!
嗯……呃……啊!心裡掙扎地吶喊。他滿腔的不悅,終究在妹子的笑容中化為千萬無奈。
「回來了就好。」雖然一踏進杭州城就先來段讓人頭疼的雞飛狗跳,搞得他們鏢局的鏢師練拳之餘還必須去人家飯館收拾善後。揉著額角,他看了下她,問:「那小子呢?」
容似風知他問的是殷燁,「回房裡去休息了。」走近椅子坐下。
「哼,這小子也太過孤僻了!」明明住在同一問宅子,怎麼他上次見到那兔崽子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我看他大概連咱們長什麼樣也沒費心去記吧?虧我還替他著想。」他想那孩子畢竟是寄人籬下,所以讓他在鏢局裡有份差事,不致存有虧欠感,若他功夫夠好,甚至可以成為他的左右手。
畢竟算起來,自己也是那小子的師伯,怎料他那麼難伺候,性格冷漠不說,成天還板著個臉,見人也不搭不理。幸好他不喜歡跟那十個孩子有交集,否則連他們開朗的性子也變陰沉了那怎辦?
「欸,這種年紀嘛,難免會拗了些。」唔……這個理由夠不夠好?
「是嗎?」他哼聲,不接受這種說詞,「我看他不都一直是這個樣子?」只有風妹才拿他有辦法。
她笑了笑:「他還是個孩子,以後自然會長大的。」
他瞅著她,一雙已經有些白絲的眉毛動了下,半晌才啟唇:「那妳呢,妳長大沒?」
她微頓,正想拿茶壺的手就停在半空。
「大哥,你在說笑嗎?」她已經可以算是個「老」姑娘了。
「我要是可以笑得出來就好了。看妳這樣,妳不知我心裡多替妳惋惜。」他難得嚴肅道。也因她年齡長了,很多事必須說開。
沒有訝異突然轉變的話鋒,望向他,她的眼神是溫和的。
「這樣沒什麼不好啊。大哥,我不像娘,不夠軟弱,也不懂得如何依賴,所以,我沒有辦法依循她的腳步去走。」
「我知道妳跟二娘不同,所以,就算妳照著二娘的路走,也不會有相同的結果。」為什麼她就是看不開?二娘在她面前嘔血而死的衝擊確實是根深蒂固,但難道就沒有能夠不再束縛她的一天?
「大哥……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你。」她輕聲淡笑,沒有給正面答覆,只是突然說了這一句。
總是這樣,她總是這樣四兩撥千金!
容攬雲惱雖惱,卻沒出言逼迫她正視。他知道,她已經想打住這個沉重的話題了,就算再怎麼勉強談論下去,她也不會讓人有機會接近她內心那一處不能碰觸的傷口。
他深深一歎。
「我並不想多管妳,只希望妳能別忘記我這個作大哥的。」從小看她到大,她的轉變,讓他既心疼又寂寞。
她抬起鳳眸,直視著他。
「我從來就不曾忘記我的好大哥。咱們兄妹倆,可算是相依為命,又哪那麼容易忘呢?」他對她的好,她一輩子都記得。
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認真,他愣了下,心裡還真有些雀躍喜悅,他老以為這個妹子會認為他很囉嗦呢!臉上不由自覺露出傻傻的笑,哪還有舵主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