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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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稍晚,容雲端著托盤,跟隨喜姨進來艙廳擺放飯菜。她抬眸瞄了爹爹一眼,卻發現長孫晉正看著自己,她不自覺繃緊了小臉。

  她笑臉迎人就叫以色事人?那麼,她也不必跟他客氣了,免得待會兒她對他笑了,他還以為她在勾引他呢!哼。

  瞧見她賭氣地別開眼,長孫晉也知道自己真惹怒了她。

  唉,誰教他總是說不出好話,總是忍不住嘴上要酸她,想獲得她的注意,不讓她冷淡忽視自己的存在,最後自然是適得其反,教人喪氣。

  擺好碗筷,各人就位用膳。向來只有一家三口的晚膳突然多了個長孫晉,氣氛不見生疏,反倒融洽得緊,容雲在旁看著,思緒忽地回到過往……

  九歲那年,她跟他相識之後,他們兩家人的往來逐漸密切。爹爹早已注意到於商場中嶄露頭角的長孫齊,在伯父已決定不讓堂弟繼承家業,一心要堂弟考取功名的情況下,爹爹曾喟歎「隆容」或許從此後繼無人,憑著與長孫齊的交情及惜才心切,他器重長孫齊,不僅幫他購買淺船,更提拔他成為鎮江航首,以這段恩情牽起兩家人無形的情誼,使容家以後在官場有陳家的撐腰,在商場也有長孫家的敬奉。

  因次每當長孫齊在外奔波,爹爹都會把他的弟妹接回家好生照顧著。

  那時,他們天天同桌用膳,有回她被他在桌底下偷踹了一腳,她狠踹回去,他竟然馬上痛叫,爹爹在大驚之下撩起他的褲管查看,當那片瘀青呈現人前,她立即解釋是他惹她在先,無奈自個兒一點傷痕都沒有,缺乏被害的證據。

  那天,爹爹氣得罰她跪船頭,那是她有生以來最窩囊的一次。

  回憶之間,午後壓下的怒濤又再度湧現,她忍住今兒個又得跟他同桌的鬱悶,打算扒完飯就快快回房,一塊雞肉卻打亂了她的計劃。

  「我不吃這個!」瞪著碗裡突然多出來的八寶野雞,她馬上挾起丟回喜姨的碗裡。那是特地為長孫晉做的,她才不希罕吃他的東西!

  「容小姐愛吃山扁豆。」掛著溫雅的微笑,長孫晉持起盛滿山扁豆的小杓,長臂橫越容昊,把伊人最愛的菜餚放進她碗裡。

  他竟然記得她愛吃山扁豆?

  他的體貼嚇住了容雲,教她沒來由地掀起一陣心慌意亂,失措之下,她放下雙箸,霍然起身。

  「這個月的薪餉還沒算清楚,我回房算去!」交代完畢,她不理爹爹和喜姨責備的眼色,就這麼貿然離開,急急掩飾臉頰快遮不住的紅暈。

  沒用的東西!忘了他是怎麼惹自己生氣了嗎?怎地人家只是對她做個小動作,她堅定的心志便馬上動搖了?

  「唉,都這麼多年了,看來容小姐還是對小輩難以釋懷……」

  「別管她,是她自個兒小氣罷了,來,這道不錯的……」

  回艙房的途中,兩個男人的對話從窗戶飄了出來。

  掃去才剛竄起的矛盾,容雲沒好氣地暗罵自己幹麼那樣笨?別人吃飽了撐著來惹她,她使力反擊,到頭來還不是自己吃虧?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氣成這樣,她又幹麼了?

  回到房裡,決意靜下心來看帳,可她滿腦子都是長孫晉那一臉討打的溫煦笑容,她猛地丟下帳本,又踏出艙房,倚著欄杆,對寧謐湛湛的江水生悶氣。

  討厭的男人,她才不信他真變成謙謙君子,那人最會演戲了,什麼以禮相待、誠摯溫言都是假的,從前她被他害得多慘啊,何況,她沒忘了他在幾個時辰前,才對自己撂下一番謗毀胡言!

  寂靜中,腳步聲忽而從甲板上漫揚開來,她偏首一望,只見那個令她心煩的人正摸黑步來,她立時轉身回艙,想躲開他。

  念頭頓起,她隨即僵住了臉容和步伐。有啥好躲的?這是她的地方耶!

  「長孫家缺糧嗎?一回來就馬上過來佔便宜,真不要臉。」斜睨著已抵達身前的長孫晉,她爭先諷刺,決心要幫自己出盡今午那口怨氣。

  倔強又好勝的晶瑩眸瞳映出他俊逸的面容,他看著,淡淡一哂。

  相比那些只會矯揉造作的女子,她率真得教人難以忘懷,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比白紙還要純淨剔透。

  「那你呢?這些年都沒吃飽嗎?怎地又瘦又矮成這副德行?讓人看了就擔心你身子不好。」她個子好小,為何這麼嬌小的身子能包裹起那麼多的剛烈不屈?她做事從不輸男人,這點,他由衷佩服她。

  她一呆,被他似笑非笑卻蘊藏關切的字句震懾了,該覺得他在惡意嘲弄,可她全無被冒犯的感受……

  滲出不捨的黑眸,溫潤得教她幾乎忘了自己有多討厭他。

  撇過頭,她拒絕與他四目交接,卻平定不了已然紊亂的心音,只能逞強還擊。「哼,這些年待在燕王宮那種鬼地方,我以為你早就死在亂刀下了。」

  他黑眸倏地一灼。「燕王宮……你怎知我待在那兒?」他漫不經心地沈問,熾烈的視線卻貪婪巡覽她偏首裸露出襟口的優美輪廓。

  該死!他這是什麼孟浪的反應?雙目根本離不開她了。

  「我跟楚楚熟啊,你不知道嗎?」回眸看看沉默的他,她得意地笑起來。「楚楚告訴我很多事,你走著瞧,哪天我一定——」

  「你在擔心我?」打斷她的豪言壯語,他忽爾傾身,專注凝視她清澈的眸子,鼻息間全是她清甜的馨香。

  在世人眼中,大抵所有皇親國戚都如朱元璋那般殺人如麻,他想知道,她是否惦念他在外的安危?

  「什麼?」瞧進他盛滿認真的眸瞳,她輕顰秀眉,開始感到不對勁……他靠得太近了,好像彼此的吐納都能曖昧交融起來。

  「你擔心我待在燕王宮會有危險?」

  醇厚低沉的嗓音敲動著她的脈搏,逼使她正視他的問題,被他溫熱的氣息密密環繞,她臉紅起來,有絲被看透心思的困窘,慌亂垂目,她首次在人前表現得如此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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