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蹄兒那樣看我,是因為我手上有魚,族姑這樣看我,當然是因為我身上有她想要的東西啦。」
「猜猜,她想要什麼?」
「這有什麼好猜的,把我當成乘龍快婿唄。」
「初雪挺聰明的哪。」
「不要用那種哄小孩的語氣跟我說話啦。」 歎了一口氣,「 居然提早了二十天,看來對我這個女婿是勢在必得。」
冊雲自然也注意到了,杜秋滿說話時,總會不由自主地瞄著初雪腰帶上那塊翡翠——他印象中的杜秋滿並不是這樣的,想來,沈家這幾年真的不好過。
「從今天開始,我去你房裡睡。」
「那我睡哪?」
「地上。」
「我才不要睡地上。」
冊雲似乎早知道她要發火, 好整以暇地說,「那就睡床上吧。」
「那你呢?」
「屏風外面加張小榻就行。」
「可這樣會不會很奇怪?府中人都知道我房間不許有別人的。」
冊雲笑了笑,「我是別人嗎?」
看到他笑成那樣,初雪突然有種想打他的感覺——他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了,對她像在逗貓似的。
別人……唉,也是。
冊雲都快要是她的影子了,怎麼樣也不能說是別人。
「就像你說的,沈夫人對你這個女婿勢在必得,而你的房間是你進門才鎖的 ,你能保證沈銀荷不會在白天先進去藏身 ,等著你晚上要睡時誣賴你對她不規矩,要求你負責?」
初雪睜大眼睛,「不會吧?」
「不會?」
「族姑出閣前都是很好過的,沈銀荷她是名門出身,這麼大膽的事情,應該不太可能……「
說到後來,她自己已經先底氣不足。
因為她突然想起,張師爺之前娶的那房續絃,聽說是個丫頭出身,雖然當時張師爺只差沒斬雞頭發誓自己絕對沒有對這丫頭不規矩,但誰讓她衣衫不整地出現在師爺床上,而且還尖叫得讓好幾個下人—起衝進來……
眼見為憑,師爺只好負責。
萬一族姑跟她女兒也如法炮製,那她這個男子漢也只能對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娶了這個遠房族妹,成親是很簡單啦,但洞房花燭夜該怎麼辦?說自己不喜女色也不對,說自己不能人道也不對,就算能借酒逃過大喜之日,但總不能每天喝得醉醺醺回間房吧……
想到那麼可怕的後果,初雪突然覺得之前的顧慮都沒關係了。
就算府中的人都知道她房中不許有別人,那又怎麼樣,三少爺突然怕鬼所以要人陪不行嗎?哼。
第4章(1)
杜秋滿跟沈銀荷突然早到那日,初雪還覺得那只是族姑的陰謀,但經過幾日,她發現那不叫陰謀,那叫陽謀——絕對是跟爹爹串通好的。
奶奶到大壽前都會住在寺院吃齋,爹爹就把娘帶到臨縣去,家中無大人的時候,堂祖姑駕到,她這個一家之主也只能負起招待客人的責任。
說來,也是自己反應慢,春遊過後她就覺得自己的爹爹在密謀什麼事情似的,偶爾還會在他臉上看到一種「孩子,別怪爹,爹是為你好」的神情,原來是……就說嘛,哪有這麼湊巧的事情,爹娘前腳一走,族姑後腳駕到,派去鄰縣的人還回話說,老爺和夫人在趙老爺家住得開心,打算多住個七八日才回來。
她一定什麼都不知道。
爹……一定什麼都知道。
娘不許她定親,抱孫心切的爹爹就趁著奶奶大壽之名來這一招,大概是想讓她跟銀荷多多相處,最好是她色心大變,來不及許婚就先對著這族妹不規矩——要是她真的這樣,只怕爹爹要開心的翻跟頭了吧。
平心而論,銀荷是挺美的,但她是個假公子,總不可能娶了這真族妹吧,兩個女人家是要怎麼傳承香火?
現在呢,她已經幾天沒去城西大莊了。
第一天,陪族姑跟族妹在杜府走走,這府中雖然只有幾口人,不過歷經百年,宅子極大,主院數落,客院數十落,魚塘,涼亭,梅園,荷花池,還有巧匠設計四季都有花開的花園,前院到後門得走上半個時辰,身為主人家,自然得帶客人走一走,以盡地主之誼。
下午時,去鄰縣的人回來了,說老爺夫人要再多待幾天,吩咐她這個未來當家,好好招呼族姑跟族妹。
族妹說,聽說江南春光極美,想遊湖看這初春顏色。
於是她叫來琴閣的遊湖畫舫,上面除了服侍的僕人還有琴師數名,茶水乾果,江南的富貴小店一一奉上,琴娘們映著這湖光山色,彈著波瀾壯闊的曲子,杜秋滿自然大力稱讚這江南美景,銀荷沒多說話,不過初雪看得出來,她這族妹眼睛很亮,嘴角邊上還有一點點笑,看來是真心喜歡。
當然,如果她這少根筋的都看得出來,冊雲自然也看出來了。
這緣湖跟一般湖泊有些不同,春天時煙波瀰漫,加上時有濃霧,眼前所及山色淡,湖色淡,一如水墨畫,喜歡的人少,嫌無趣的人多,一直要到夏秋二季,圓湖恢復艷山艷水之色,遊客才漸增。
冊雲說:「沈銀荷能欣賞緣湖的山水墨色,倒也難得。」
外人聽起來不過簡單幾句,但初雪跟他相處十幾年,知道這幾句話已經算是極大的讚美。
她看了看冊雲,又看了看族妹,想了想,問:「你覺得這銀荷特別?」
「我都說了,是『難得』。」
「跟特別有什麼不同?」
「難得可以有幾個,特別只會有一個。」冊雲又是一副看小孩子的神情,「懂了嗎?」
知道那是「幾個」,而不是「一個」,初雪莫名感到一些放心,便沒有繼續這個問題。
畫舫行至湖中,此時將望過去,只有山,沒有岸,一片蒼茫,後來銀荷跟琴師借了位,彈了一段長江曲。
初雪常聽曲兒,自然知道銀荷這曲子彈得紮實,也不知道花多少時間練來的,又見她手上戴著指套,知道那指套不能彎,套口又圈得緊,真不知道她怎麼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