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關心我的人?」他扯著嘴角,「你指誰?你嗎?你幾時關心過我?」
「你幾時讓我關心過?」她怒道:「從小到大,你給我看過一張笑臉,說過一句好話嗎?蘅子婷還說你一定是對最親的人撒嬌才這樣對我,可是我怎麼看不出你有一絲一毫的撒嬌之意?
「我再說一遍,我不是那些仰慕你的女子,不會為你神魂顛倒,所以也不會對你低聲下氣,只為討你一笑。你要是再這樣對我,我就不管你的死活,你的骨灰也罷,屍首也好,愛埋哪裡就埋哪裡,我會拍著手叫好,不會為你流一滴眼淚!」
羅巧眉從未對人發過這樣大的脾氣,這些話有的在她心底壓抑了好些年,這次吐出,雖然覺得痛快,卻又覺得有些茫然,因為她在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並沒有看到他臉上那抹熟悉的冷笑,而是看到了一絲——悵然?
忽然屋內陷入了一陣詭異又曖昧的沉默。
許久之後,他緩緩說道:「你已說出你的心裡話,可以走了。」他伸手拉開房門,下達逐客令,轉身以背影面對她。
望著他的背影竟有種落寞蕭瑟的感覺,讓她有些不忍,起身將門關上,「你休想就這樣把我轟出去!我的話是說完了,你的呢?還要憋在心裡不成?我不信你就真的無話和我說。」
晏清殊默然。屋內的光線幽幽地打在他俊逸絕倫的側臉,因為落寞,那雙低垂的眼臉像是染了一層金粉,她生怕他的睫毛眨動一下,那片金粉就會落下,好奇怪,這張臉看了許多年,都不曾有現在這種感覺……羅巧眉心頭咯登了一下。
「還要我說什麼?」他幽幽歎息,「我今日才知道自己竟是個傻瓜。」
她的心像是被他這句話刺了一下,又揪又痛。「這……這算什麼?我說什麼了?一直以來總是你笑話我,到底我們兩個人誰是傻瓜?你現在卻來裝可憐?」
「裝可憐?」他望了她一眼,那一眼滿是失望。「行了,你今天也說了不少,我在你心中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我都清楚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還一直以為……你走吧。」
「我不走,你一直以為什麼?把話說明白!」羅巧眉拚命用手抵著門,死命地瞪著他。
晏清殊無奈地避開她灼人的目光,被逼說道:「我一直以為有一天你會喜歡我……就像我喜歡你一樣。」
「……」這句話撞進羅巧眉心底,宛如山崩海嘯。
雖然她已經察覺到清殊的古怪,但一直在心中暗示自己,不可能。清殊是她的表弟,向來看不上自己,他們之間斷不可能有不尋常的事情。
所以,即使他強吻了自己,她也認為那是他病糊塗的亂性之舉。
即使他只認自己餵藥才不會嘔吐,她也認為那是他故意要讓她辛苦。
即使他非要與自己一起前去靈城,她認為那是她故意在破壞她與太子同行的機會。
晏清殊……這個向來對她傲慢又冷漠的表弟,無論如何也不會拿正眼看她一眼的大少爺,多少姑娘喜歡的對象……怎麼會喜歡她?
可是,對上這雙滿是失望神情的眼,她的心卻又開始微微抽痛。
她該一笑置之嗎?說他又拿她打趣玩笑,不夠穩重?還是就此落荒而逃,只當今晚他說的事情她全沒聽見?
「清殊……」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斟酌著開口,」你今天的話……我從沒想過……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那個……太晚了,你先休息……等明天早上,我們都清醒冷靜些再談……」她決定和他打太極,暫時先繞過這個尷尬的話題。
一抬頭,又看到他正專注地望著自己,那嚴重閃爍著的光,不知道是希冀還是黯然,讓她不忍再多看一眼。
「還有……太子那邊既然會對你不利,你自己要當心……」不知不覺中,她已對他剛才說的話認了真。「明天起,我們坐同一輛車吧!太平與我有些交情,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會對你不利的。」
「這麼說來,我要謝謝你的保護了?」他淡淡的、涼涼的再度開口。
這種本讓她習慣多年的語氣,卻在這一刻讓她的心覺得刺痛。他以為她是在和他客氣嗎?
「不管怎樣……我不會讓人傷害你的。」羅巧眉丟下一句話,低著頭快速跑出房門。
好亂!心頭滾燙得像有十幾鍋水同時煮著五臟六腑似的。這一晚,她大概是睡不著了。
★☆★
晏清殊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羅巧眉的樣子——
她梳著兩個圓鼓鼓的髮髻在頭頂兩側,一張清秀的小臉在冷風中被凍得紅撲撲,但她一直笑得像朵桃花似的。
有什麼事情那麼好笑?她怎麼那麼愛笑?
他遠遠地站著,身後聽到婢女們在小聲議論——
「咱們夫人家是多尊貴體面的人家,怎麼她妹妹竟然嫁給這麼一個窮酸書生?」
「誰知到?該不會是自己不檢點,偷懷了人家的種,所以……」婢女們都是沒有出閣的丫頭,但說起這種事情卻一點都不臉紅羞赧。
晏清殊年紀還小,不是能完全聽懂她們那些曖昧的字眼,但也能聽出她們話語背後的不懷好意。
所以回過去來狠狠地瞪了婢女們一眼,斥責道;「真沒規矩!怎能隨便議論客人?」
婢女們下了一跳,趕快走開。
而那邊,羅巧眉已經和府中其他親戚的孩子晚成一團,同時間幾個女孩子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著話,還不時地往他這邊看來。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得不差,府中的姑娘們都想和自己親近,但是他就是厭煩被人這樣圍著,所以總是站得很遠。漸漸的,大家認為他自命清高、性格孤僻,就不敢再強拉他去玩。
可現下羅巧眉卻在遠處拚命向他招手,像是叫他一起過去。
過去幹什麼?像那幾個傻小子一樣爬到樹上去嗎?
哈,看來有人上去卻不下來了真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