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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那兩人還是陪著張小師往北走了三日才分手。
「他們人真好。」說是順路,但她知道他們是特意陪她的。張小師握著韁繩,在女子的教導下,已經能順暢的駕馭馬車。她害羞地笑笑,「分手的時候,我差點哭了呢。」
沃英在馬車裡,抬起自己的手瞧著。
「還好妳沒哭,不然就從肉包變湯包。」翻覆半透明的手掌,他蹙眉觀看。
「我才不是包子!」她拉長臉。人家明明說是餅的。
「妳攬鏡照照就曉得是不是了。」不跟她爭論,他坐直身,道:「本來寄望那道士,沒想到他比妳還糟糕,不懂法術還大肆招搖,不僅斂財更騙色。」
她睇著馬兒搖晃的尾巴,半晌後,牛頭不對馬嘴:「這匹馬溫馴脾氣好,又聽話又耐跑,真是幫了不少忙。」
沃英望著她的背影,和那幾縷雜亂、隨風飄揚的髮絲,眸色漸漸轉深。良久良久,他緩慢地道:「妳知不知道……為什麼這種作惡的假道士不僅處處可見,還能如此大搖大擺?!」瞇起眼睛,他開始字字句句清晰道:「現今在位皇帝偏好方術,因此錯信佞臣,誤用小人,無能至極;多少術士只需玩些花樣便能加官晉爵,此怪誕現象令得更多有心人想藉此取得榮華,皇帝不理政事,醉心齋醮,導致民不聊生,他不僅昏庸,更貪淫,曾經連宮女都想在夜半趁機勒死他。」
張小師只是瞪著往後倒退的黃土地,什麼都沒說。
他的視線纏繞住她,不因背對而有所影響。
「宮中因而風氣盛行,百姓則由於過於困苦而想求助於神明,所以,這般欺人術士就越來越多,多到混淆黑白,沒人能分辨是非。」
她一顫,緊握的繩子在掌心烙出痕印。
「我都差點忘了,妳做的事情跟他們有什麼兩樣。」
她不發一語,抿咬唇瓣。他的神情倏地陰沉,冰冷道:「告訴妳,我最痛恨的,就是這種只會騙人的江湖道士。」
喀答。
車輪碾過石子發出聲響,他們兩人間那本就薄弱的橋樑,隨之斷裂。
第五章
結果……還是回到原點。
他不當她是什麼夥伴朋友,只是可悲孽緣讓他不得不暫且忍耐;她則必須帶他回去,等時候到了就分道揚鑣,一拍兩散。
原來他有時會態度惡劣,跟性子怪異無關,完全是因為他厭惡她。
心裡沉重起來。她想告訴自己別在意,卻無法收拾那種失望消極的情緒。就好似,她迎著笑臉慢慢地增加對他的好感,他卻狠心回打了她一巴掌。
把馬和車篷木架等等東西賣了,張小師走回歇腳的涼亭。再半天路程就要進城,馬車已經用不到,在大街上駕著走也不太方便,所以必須先卸掉。
轉頭張望著,不見那傢伙蹤影,她略不安地奔出涼亭,尋到他就站在小山丘那頭,才呼出口氣。抬手擦了擦汗,朝他那邊走去。
「可以走了。」站在他身後,她開口。
從那天開始,他們不再能像之前那樣自然地吵吵鬧鬧,她不曉得問題是出自她或他,總之是回歸到一種如陌生人般的疏遠和淡薄,這樣僵硬存在的冷漠,比起有所爭執的時候更糟。
沃英沉默,回身看了她一眼,然後越過她而去。
張小師也不知說什麼才好,只得撇撇嘴,跟在他後頭。拿起行囊背好,她一邊解開腰邊竹筒罐的蓋子,讓小乖透透氣,順便餵它吃食。
「唉……小乖,我能說話的對象,又要只剩你一個了。」她小聲對著竹筒子道。瞅著前頭的身影,在日陽的照射下,似乎更為纖薄透明。
她微微皺起眉頭。
「沃英。」出聲喚著。
沃英側首,睇她,接著繼續回過臉往前走。
張小師抿著嘴,實在搞不懂他。
他不會不睬她,相反的,只要她出聲,他一定會把視線落至她身上,但是除了這一點點宛如施捨般的目光之外,就什麼也沒有。
若說他是在跟她冷戰,這樣形式的也太過奇怪了;還是他生氣歸生氣,但壓根兒還是愛瞧她?
……這種自嘲似的安慰,她真笑不出來。
除了師父外,她沒跟人在一起朝夕行動這麼久過,之中相處的態度和心境,對她來說新鮮有趣卻也有些艱澀。
例如,她討厭這種沉默的氣氛,要怎麼才能跟對方和好?
「沃英,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試著和顏悅色問,語氣卻緊張呆僵得像是隨口提起,例行公事。
「沒。」簡明扼要。
「可是你看起來好像又更『淡』了。」她前些天就有點感覺了,天色過暗的時候,她還以為他就要這樣消散融化了,害得她白擔心又窮緊張。
到底是錯覺還眼花?抑或者,他身上根本又出問題了?
「是嗎?」還是那種可有可無的回答。
這究竟是他的事還是她的?她暗暗吸氣,壓下逐漸升高的惱火。
「我在想,你外觀上的變化,一定跟你自己的身體有關。」行在鄉間道路,她跟上他的步伐,認真望住他臘黃凹陷的臉頰,道:「可能是因為你的身體沒有被照顧好,所以使得你開始憔悴,進而連你的魂魄都被影響到。」這是她躺在床上推敲幾晚,所思考到最合理的解釋。
他沒說話,卻還是看了看她。
「你有沒有在聽啊?」那態度,讓她有一點點灰心,卻還是板起面孔。「這是很嚴重的,像你這樣三魂七魄不在軀殼裡,時間如果過得太久,也是有可能因此危害到性命。」到時候不只魂魄塞不回去,牛頭馬面都會來搶人。
沃英半抬睫,先是望著天空,而後垂首,伸長了頸子,四目靠近到讓她嚇了一小跳。他沒有慣常的狡猾微笑,只是冷涼道:「既然如此緊急,那你還在這邊囉嗦什麼?」拖慢速度!
她說的他不會沒想到,就因為魂體脫離這樣不正常的事情太過詭異,他才急欲知道在出自己身體上造成什麼後果,或者是有人正在動手不利於他,所以趕著回去找辦法補救或恢復。都已經要到了目的地,她現下居然還在跟他討論最原本的理由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