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他他他——他幹嘛摟著她?
七顛八倒的腦子理不清這混亂,她卻被他表現的難得溫柔引誘,近乎著迷又傻楞地舉起膀臂,正不知自已是想要回抱他還是推開他,就聽他清聲道:「妳聽我說,我不是故意要扯謊,也不是在玩妳……讓妳當婢女,或許是有一點,咳。」誰教她曾經用言語擺明嫌棄侍候他?「不過,會這般隱瞞妳,是因為有些不得已的原因……」
他的語調低低啞啞的,伴隨溫熱的呼吸吹撫在頸子上,讓她就要把持不到胸口越來越強烈的跳動,衝破軀殼,在他面前攤開赤裸。
閉上雙眼,她彷彿被他下了蠱毒,什麼東南西北都在旋轉了!知道他其實沒忘了她,她真的很生氣,但是又矛盾地很開心,因為、因為她——
「沃大人。」略帶蒼老的呼喚由背後傳來,讓地上的兩人皆是一僵。
沃英很快地拉起張小師,自己則直起身遮住她,面對來人,轉瞬間換了表情。
「陶真人。」笑意毫不遮掩其中的虛偽。
姓陶的中年男子一身灰白色道服,態勢極為內斂,微笑道:「陶某見這後園美麗,便離了大廳,希望沃大人別見怪。」
「不,怎會呢?」沃英勾起唇,卻感覺身後的人兒緊緊地依偎著自己,雙手更是揪住了他的衣袍,隱約顫抖。
他暗暗皺眉,微側首,疑惑地睇著她。
只見張小師眼也不眨地瞪著眼前的陶姓男子,神態驚懼,好小聲地喃喃:「師……師伯?」
第九章
她很怕那個人。
是一種打從心裡的害怕。
小的時候,她以為他晚上會變得青面獠牙,所以感覺到恐懼;等到了現在巧合地重逢,她幾乎是一眼就挖掘出了孩童時的零散記憶,拼湊出屬於這個人的黑色片段,她才在這瞬間明白,她害怕的,是這個人陰森晦黯的幽冥氣質。
她總是躲在師父後面,聽著這個人的一言一語;只要和他四目相交,那一晚她就會夢到他長出三頭六臂到處吃人。這般沒有理由卻近乎直覺性的不舒服感,殘留在她兒時暗闇的角落,根深柢固。
「咦?這位小姑娘……」陶仲文微笑上前,正欲寒暄。
張小師卻死命地拉著沃英的衣衫,想盡辦法要逃過那雙令她毛骨悚然的和藹眼眸。「對、對不住……我一定、一定是認錯人了!」額間短短時刻就滲出不少冷汗,她只能緊偎著沃英直挺的背脊。
她語氣中無法假裝的恐慌,讓沃英顧不了許多,一個側身護住了她。
「陶真人,她只是我府中一個新來丫環罷了。」
「哦?」陶仲文沒再接近,只是頷首,「抱歉,是陶某唐突了。」
他顯露於外的慈眉善目,只是讓張小師感覺更加戰慄。
彷彿就像一隻猙獰妖怪,大口吞食掉腦汁血肉,將薄薄的人皮拿來穿戴,誆騙所有人的視覺。
迅速擴散在指尖的冰涼,卻在沃英的一個悄然反握下霎時停止。他背著手,輕捏她的顫抖,傳遞暖度,分享屬於他的體溫。
只是這樣微小的動作,卻讓張小師鎮靜下來,沉澱在他無言的撫慰當中。
不要緊、不要緊,有他在,所以沒什麼好怕的。她深深地呼出氣。
察覺她平復許多,沃英立即轉移陶仲文的注意力,道:「陶真人,恕沃某怠慢,不知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聽聞沃大人身體欠恙,昏迷月餘奇跡似地復生,陶某只是前來慰問。」
易言之,就是來看他為何沒死。沃英眼底閃過冷光,道:「陶真人真是對沃某關懷備至。」
「多禮了。」仍然友善。
「咱們至大廳再談。」微擺手,「請。」有著不容拖延的意味。
陶仲文移步,抬步前,卻多看了張小師一眼。
沃英察覺抿唇,對著她低聲道:「去我房裡等。」而後跟著離開。
張小師只是不安地望著他的背影,不曉得自已做錯什麼了,因為他剛才的表情好肅殺。
***
「陶仲文跟妳是什麼關係?」
一應付完後送客,沃英立即回到自已房裡進行詢問。
張小師呆了下,道:「那個……是……師伯。」
「師伯?」
以為他不懂,她解釋:「就是……呃,我師父的師兄。」
「妳師父?」這小妮子有拜師?「是教妳偷蒙拐騙的師父嗎?」他僅能想到這個。
「什……什麼?!」竟然褻瀆了她最最親愛的師父!她大表不滿,起而反抗:「你你,你不要岔開話題!應該是我要先問你吧?你是怎麼回魂的?又為什麼說謊假裝不認識我?還把我押在你府中當奴僕?」莫非是想報復她?她是哪裡對他不好了?
事有分輕重緩急,看來他們倆著眼的重點完全相反。
他無力皺眉,「妳知不知曉,陶仲文和我是什麼關係?」
「咦?」這跟她之前問的問題有何關係?
「他是我的政敵。」
「你的……正狄?」那是什麼玩意兒?
「妳記不記得我曾經跟妳說過,我痛恨只會騙人的道士?那是因為陶仲文。」他拉起她,拖著人開始往外走。
「你……你幹什麼?」要到哪裡去啊?「所以就是這樣……你因為討厭我才、才耍玩我嗎?」她非常介意他假裝失憶這件事。
他不答,只是道:「我還跟妳說過皇上曾差點死在幾個宮女手下,因為那次的事情,所以皇上避居皇宮西苑,日不上朝,不理政事,僅有少數幾人能夠順利面見。」穿過迴廊,往後門的方向。
「啊?」跟她講這些皇宮秘辛做啥?
「陶仲文是其中之一。皇上極其迷信道教,身為道士的陶仲文則是皇上眼前的紅人,深得信任。」甚至被迷惑。
「你等一下……你要帶我去哪裡啊?」她什麼都聽不懂,聽不懂!
「小師。」在後門前,已有一輛馬車在那裡候著,沃英停下腳步,回身抓住她的雙肩,面上神情嚴正莊肅:「陶仲文是和我立場對立的敵人,我想拉他下位,他也不會讓我好過。妳知道為什麼我會丟失軀殼,走飛魂魄?那全是他對我下咒的緣故。」傳言此人能以符水治鬼,他向來斥為無稽,若非他自已走了一遭,也不敢相信他具有此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