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他在黑暗裡太久以致碰觸不了光明,她大概不知,若他選擇退出這出爛戲或這戰場,那麼,平衡點必徹底塌垮,將會有太多人等著要他的項上人頭。
他不會有平凡的身份,也不會有平淡的日子,這一輩子,都不會擁有。
她凝眸著他。亂掉的發稍因為汗水而黏在面頰旁邊,感覺好癢,她用手撥了開。
「所以,我才說要保護你啊。」她重複道。
他微怔,墨黑的雙眸裡印著她的率真。
不厭其煩,她耐心解釋:「我沒有要你離開或者去哪裡啊……當然,如果你要跑去別的地方的話,我也會跟去保護;但是你要留在這裡不走,那麼我就在這裡保護你……欸,你笑什麼?不要拉我的手……你懂不懂我講的話了啊?」難、難道她說錯了什麼嗎?
為什麼他——她被動地被拉近到跟他幾乎沒有距離,總覺得心跳得好快。
看他低垂著臉在笑,以為他不相信,她趕緊補充:「雖然——雖然我不會什麼武功劍術,而且連一點點法力都沒有,但是,我還是可以很誠心地跳舞,幫你驅邪,幫你祈福……」人說,心誠則靈,只要她很關心很關心他,神仙也會看在這份上幫幫忙吧?「你到底……在笑什麼?」得不到支持,她有些羞窘了。
她看著他,整個人傾向前,笑歪了身子,就要往她懷裡倒。
他的氣息好灼人,讓她入迷。擔心自已又會衝動想抱他,她扭捏地欲退開,卻怕他岔氣或跌跤,這一遲疑,讓他抬起了手臂,環住了她的身子。
「嘎?嘎?」幹什麼?「你……」
他抬眸,直視著她,「我曾想過,自己此生都不要娶妻生子,因為我不想連累他們,更不想讓他們看到我多麼地差勁。」
差勁?或許在別人眼中是這樣吧,但是,她還是要跟他站在一起……張小師看著自己的辮子被他優美的長指把玩著,悄悄決定一陣子不要洗髮。
「不過……如果我能找到一個不會另眼看待我,而且能反過來保護我的人,就行了吧?」他笑,笑得好似捕抓到了什麼寶物那般揚揚得意。
她楞了好半晌。
「喔……啊……啊啊?」她會意過來,滿臉通紅。「我我……我……」結結巴巴,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
要命地想起他曾經說過喜歡她的話,還吻了她,耳根子簡直就要燒起來了。
她她……對了,他也對她……她其實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很可憐……
「我、我又不漂亮,我的臉很大……我不像你那麼高貴,我只是很渺小很渺小的市井百姓,我跟你完全不同——」這是他們很久以前爭執過的事情。
「妳竟會以為我這麼膚淺。」真令人傷心。他孱弱地咳了幾聲。
「你不要緊吧……嚇!」被他攔腰一抱,她登時坐倒在他腿上。「沃……」想講話,他卻把她的頭壓在肩膀上。
「我喜歡妳。」他不讓人看見他的表情,只是出聲,低醇的嗓音輕輕地:「我喜歡妳臉大,喜歡妳不漂亮,喜歡妳不高貴,喜歡妳的渺小。我喜歡的,是張小師這個人。」而不是其它原因。
她靠在他肩上,呼吸急得快要死掉。他的懷抱好溫暖,她幾乎就要晃神醉倒……發現他頸後邊流著汗,她眨眼,看見那脖子和耳朵,如出一轍的紅。
呆了下,才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他……原來這個傲慢的男人也會緊張啊!
「妳笑什……」
聽他不太愉悅地再次開口,她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腰,汲取他身上好聞又獨特的男子氣息,她面如火燒,笑道:「我、我會一直跟你在一起喔。」飽含敞開的感情和深意。
他一楞,隨後也笑了。
摟著她微微搖晃著,他卻越想越不對,從柔情的溫存里拉起她,他肅穆至極。
「妳還沒說妳喜歡我。」
她像是看到鬼一樣地瞅著他。
「啊?」
「快說啊!」他堅持要聽到不可。
「……啥?」
「快點。」這次轉為陰沉的威脅。
「……」
「妳究竟說是不說?」眼睛都瞇起來了。
「……」
「張小師。」還拖長了語尾。
「說……說你個頭啦!」她猛地從他懷中跳起來,喊道:「你這個死人臉,不解風情的大笨蛋!」還以為他懂了咧,平常不是很奸險嗎?重要關頭就這樣遲鈍!
「主子,表小姐來了。」一僕走來通報。
張小師聞言,欣喜地道:「真的嗎?」她要去找華姐姐!自己很開心地就先跑去大廳了。
留下沃英一人表情黑沉蕭索,對著很想趕快退下避難的僕人道:「拿酒來。」
他要借酒澆愁!
***
「你說,她究竟喜不喜歡我?」茅草亭裡,一名爾雅的男子皺著眉。
「嗯……」面貌極其美麗的男子優雅斯文,微微而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遠處正跟自已一對兒女對著鳥籠玩耍的圓臉姑娘。
「你別只是『嗯』啊!」他好煩惱,明明已經成親一年有餘,但他就是沒聽過她說喜歡他。
美麗男子容姿絕倫,一笑幾乎傾城。他並沒有很快回答,只是輕輕地側著白皙的頸子,為自已和客人斟滿茶。
「你總是這樣來往福州,不覺得累嗎?」他道,輕聲細語,沁人心脾。
「欸,不然你要我找誰商量去?」悶在心裡很難過啊!他天性驕傲,所以只能把這種「家務事」告訴比他被妻子吃得更死的友人。
這樣一來,既不會丟臉,又能舒解。
再說,這傢伙什麼也不會,就是一個腦袋特別靈光,他說什麼就一定是什麼。
「你別擔心,我是不會笨到暴露行蹤的。」未免友人又無謂發問,他補充道。
「喔……」美麗男子從沒有煩惱過這點,畢竟要讓人找不到他,那也是相當容易的事。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時候把他們從互取利益的合作關係,轉變成傾吐這種無聊煩惱的朋友,他還是那樣絕美地維持迷人笑意。「其實……」他沉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