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後,莫水悠在房裡待得悶了,想一個人到庭院透透氣,便要月兒退下去休息。
過去她爹雖有「鑄劍神匠」之名,卻崇尚勤勞簡樸的生活,因此家中並沒有奴僕成群,只有一個名叫碧兒的丫鬟幫著做些勞務瑣事,其他大多的事情全靠自己來打理。
這會兒身邊忽然多了個人跟前跟後,讓她怪不習慣的,再者,月兒這些天來盡心地服侍照料她,她都不禁替那丫鬟覺得辛苦。
月兒原先說什麼也不肯,她只好宣稱想要自己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看能不能試著找回失去的記憶,月兒這才勉強退下。
此刻,莫水悠獨自一個人走出寢房,來到了美麗的庭院中,漫無目的地晃著,任由思緒隨意遊走。
過了一會兒,當她猛地驚覺自己的目光下意識在四處搜尋一抹高大偉岸的身影時,心緒不禁陷入一陣紛亂。
這五日以來,她見到南宮烈的次數不算太多,對此,她並不覺得自己受到了冷落,畢竟身為「烈雲山莊」莊主的他,肯定有許多事情要忙。
每當南宮烈抽空過來探望她的傷勢時,總會用充滿關心的眸光望著她,而那雙眼眸彷彿就烙印在她的腦海裡,總讓她在一個人獨處時,心思不由自主地飛到他的身上……
說也奇怪,她在「絕命谷」的那半個月中,每日喝著難以下嚥卻具有驚人療效的湯藥,心裡想的都是爹娘的慘死,整個人沉浸在仇恨之中。
可是待在「烈雲山莊」的這幾日,除了仍不時因想起爹娘不幸的境遇而黯然悲痛之外,她的心思有更多的時候會不自覺地飄到南宮烈身上。
「這究竟是為什麼……」莫水悠輕聲低語。
真要論起外貌,南宮烈雖生得眉目清朗、陽剛端正,但絕對比不上俊美無儔的荊御風,然而,在「絕命谷」的那半個月,荊御風不曾在她的心中掀起半點波瀾,但南宮烈卻很不一樣。
他那雙直接而熱烈的眼眸宛如炎夏的熾陽,只一眼的瞬間,就讓她的心彷彿熨上了一股溫熱,並在心底掀起陣陣異樣的騷動……
原本該站在救命恩人那邊的她,竟不由得擔心起荊御風心中的盤算,猜想著那個難以捉摸的男人,究竟想做什麼?
她甚至幾度陷入掙扎,猶豫著該不該給南宮烈一些暗示,要他稍微提防荊御風可能採取的作為?
但……倘若她真那麼做,豈不是成了個忘恩之人嗎?
不管怎麼說,荊御風不僅是她的救命恩人,還除去了當初殺害她爹娘的其中一名惡人,這份天大的恩情,她怎麼也無法拋開,而這便讓她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既怕對南宮烈造成什麼傷害,卻又不能背叛荊御風。
除此之外,她心中其實還有更深一層的顧慮——
儘管與南宮烈相識不深,但她可以感覺得出他是個極具正義感的男子,而這樣的他,倘若知道先前的那場「意外」以及她負傷之後的「失憶」全都是出於她的計劃,肯定會震怒不已。
一想到這一點,就算莫水悠心中有再多想要吐實的衝動,也說不出口。
光是想到他那雙黑眸中的關心與擔憂,全變成了憤怒與不諒解,她的心就一陣緊縮,泛起了陣陣刺痛。
她對南宮烈的在意程度,就連她自己都暗暗驚訝不已,不過短短幾日的光景,那男人竟已能影響她的心緒……
莫水悠低垂著螓首,沉浸在紛亂而矛盾的思緒中,完全沒注意到週遭的一切,甚至連逐漸接近的喧鬧聲也沒聽見,直到猛地瞥見一抹小小的身影朝自己衝過來時,已來不及閃躲了。
一名約莫七、八歲大的男孩手裡抓著一隻紙鳶,像是怕被人搶奪去似的,一邊往前跑,一邊還回頭注意著追在後頭的另一名男孩,完全沒注意到莫水悠正站在前方,就這樣不偏不倚地朝她撞了上去!
「啊——」
莫水悠驚呼一聲,狼狽地跌坐在地,那男孩的高度正好撞在她肋骨的傷處上,讓她痛得冷汗直流。
由於衝撞的力道不小,那男孩也狠狠跌了一跤,整個人跌躺在地上。
隨後追來的孩子看見這一幕,驚愕地倒抽口氣,而兩個孩子眼看莫水悠一臉痛楚不堪的模樣,都被嚇傻了,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你們在搞什麼?!」
一聲凌厲的叱喝驀地響起,讓原本就已慌了手腳的兩個孩子,嚇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南宮烈宛如一陣旋風般趕了過來,他大步越過那兩個闖禍的孩子,迅速來到莫水悠的身旁。
「你還好嗎?是不是很疼?」
剛才他一返回「烈雲山莊」,就聽見她的驚呼聲,他立即趕了過來,想不到竟看見她一臉難受地跌坐在地。
看著她因痛楚而蹙起的眉頭,他的心驀地揪緊,彷彿自己的胸口也被狠狠撞疼了似的。
莫水悠抬起頭,看見南宮烈眼底的擔憂與關懷,那讓她的心底一暖,身上的痛楚彷彿也瞬間減輕不少。
她忍著疼,努力揚起一抹笑,瞥見一旁的孩子像是嚇壞了,趕緊說道:「我沒什麼,是我自己太疏忽了,別怪孩子。」
「不管怎麼說,他們應該更小心一點的。」
從那兩個孩子一前一後並且手裡還抓了只紙鳶的情況來看,南宮烈不難猜出大致的經過。
他轉過頭,對那兩個男孩皺眉斥道:「愣在那邊做什麼?還不快點過來向悠兒姑娘道歉?」
這兩個孩子分別是灶房裡兩位大嬸的孫兒,本性並不壞,只是調皮、淘氣了點,他知道他們不可能是惡意要傷害人,因此並沒打算要嚴懲他們。
然而儘管如此,他還是得讓他們明白事情的輕重與規矩。
「身為男孩兒,更該懂得犯了錯就要立即彌補與道歉,而不是杵在一旁慌張地哭泣,知道嗎?」他板著臉訓斥。
「知道了……悠兒姊姊對不起……」兩個男孩立刻囁嚅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