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柔聲請求轉至狂歌召喚,舞姿如風,飄揚轉動之間,彷彿卷落一地溫煦,一道金光破開雲層射來。
光線教她不由得張開眼,對上一雙情邪的野亮瞳眸。
沒來由的,她深吸口氣,再轉不開眼。
知道自己不該放肆直視龍神,但真的不能。
男人檀發未束,額著戴著龍形箍,面如冠玉,俊美無儔,身穿滾金邊的深衣,腰束雲帶,渾身裹著亮而不刺的金光。
「你是君家的新祭主?」男人低嗓如裹磁粉,渾厚低醇。
君十三說不出話,感覺心跳得狂躁,彷彿被捲進可怕的氣流中,她卻找不到脫身之道。
而他就站在她面前,猶如君臨天下之姿,眸色淺淡,卻噙著與生俱來的囂狂霸氣。
只見他唇角微色,笑得邪魅,「把身子給本君。」
「……是。」這是她頭一次召喚龍神,她知道在儀式裡的所有經歷,只為讓她明白實際召喚到底是什麼感覺。
可是,她的心仍是止不住地顫著。
她凝睇著他,感覺她不斷地靠近再靠近,直到兩人合而為一,她的體內充滿著難以言喻的力量,沿著血脈流竄全身,然後她聽見自己吟唱,感覺正跳著狂放的舞姿,直到她失去所有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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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祭台外,君家人只瞧見祭台內金光閃動,天空竄現著閃電,明白召喚已經成功。當中有人感到振奮,卻也有人五味雜陳,每個人心思各不同。
而就在離江邊極遠的角落,停了輛馬車。
馬車身雕龍鏤鳳,墜有黃色流蘇,馬車前後還站了幾名高大待衛,顯見馬車裡的人身份極為高貴,此刻,那人正瞇起眼,聚精會神地看著祭台,像在忖度君家究竟有何能耐。
君十三心神恍惚。
從那日與龍神共舞後,她像是丟失了什麼,鎮日魂不守舍。
服侍前祭主的嬤嬤說:「祭主別擔憂,這是正常的,尤其這是祭主頭一次正式召喚神祇.」
是這樣嗎?她不禁自問。
懶懶地倚在榻上,君十三撫上心口,直到現在,她的心跳依舊鼓噪不休,一閉上眼,所瞧見的,全是龍神俊美不可方物的神態。
在成為祭主之前,她見過的人不多,而且全都是女性。成為祭主之後,她見過的人變多了,但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像龍神這般霸道地佔住她的心神,教她難忘那一面之緣。
想著,終於忍不住下了榻,走到案前,取來紙和筆,在紙上緩緩勾勒出龍神的模樣。
身為祭主,她從小就涉獵頗多,丹青不算頂尖,但也端得上檯面。
一筆一筆,她全神貫注地繪著,注入連她也不明白的狂亂情結,直到龍神的風姿躍然於紙上。
她瞧著,笑得傻氣,不知該讚自己畫功了得,還是誇讚龍神俊美無儔。
突地一道柔和女聲闖進這片天地裡——
「祭主,你在笑什麼?」
「八雲,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她一驚,想要將畫收好,然而八雲早就站在案邊,將畫像給瞧得一清二楚。
「這是誰?這……」她微張小嘴,震愕得說不出話。「這根本不像凡人,分明是天上的神仙吧。」
君十三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把畫收到書架上。「那是龍神。」
八雲是她成為祭主之後,派給她的貼身丫鬟,和她還不太熟,不知道她那張嘴牢不牢,就怕她在外頭亂嚼舌根。
「龍神?」八雲驚詫地看著她。「祭主好厲害,竟能畫下龍神像。」
「只要能作畫,豈有畫不成的像?」
「祭主,龍神是難以上紙面的,不是想畫就能畫得出來。」說話,看著君十三的眼神崇敬。「祭主果然如前代祭主所言,是資質最高的巫,除了學不來琴,其餘的真的是無話可說,就連初次召喚龍神也成功了呢。」
「那就好,總算不負前任祭主的苦心教導。」她笑著,滿意自己沒丟君家的臉。
只是,說到琴……她就很苦惱,怎麼也學不來,慶幸的是,她身為祭主,不會彈琴倒也不是很重要。
「對了,祭主,當家說,也是時候上你到下天竺寺走走,順便會會住持。」八雲說著,替她準備外出的深衣。
「我知道。」她聽說了,而那些細節向來是當家處理,她負責進行即可。
「副祭聽說也會去。」
「喔。」她漫不經心地應著。
君家家規,但凡具有祭主資質的嬰孩,便不取名,改以數字取代,只因過去有鬼魅得知祭主之後,強迫其訂下契約。
然而,名為十三,並非因為她是第十三個有可能成為祭主的人,而是君家人丁日漸凋零,從幾代前的百餘人,近兩代只餘十數人,所以在排行之前添個十,是為求多子多孫之福,換言之,她是第三個被認定有可能成為祭主的人。
在君家,只論資質不論輩份,君十一和君十二排行雖然在她之前,但品性和能力都不如君十三,於是前祭主改培養他們為祭主的左右手,這也是君家歷來以來的慣例。
如今,君十一繼承當家之職,負責接洽地方官員的請托;君十二為副祭,負責所有祭典的事前準備。
其作族人,則負責其他雜役,大伙各司其職,分工合作。
然而,事實上,君十三卻覺得想要和這些族人打成一片,並不是件簡單的事,只因她的身份是族人中最高的,但年紀卻是最小的,要她對長者和其他堂姊妹發號施令,總讓她覺得彆扭。
「所以呀,祭主得要小心他們一些。」八雲提醒道,取來一襲靛色深衣。
頓了下,君十三抬眼瞅著她。「八雲,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祭主,你可千萬別以為我是在挑撥。」八雲是有話就說的直腸子,沒什麼心眼。「前天祭祖,副祭沒將祭品準備好,導致祭主找不到東西,分別是故意讓你在祭典上丟臉。」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君十三蹙著眉。
「我才沒有想太多,是祭主想太少。」八雲歎了口氣,輕拉著她起身,褪去她的禪衣,緩緩替她著裝。「誰不想當祭主?既威風又有地位,就連那杭州太守也要禮遇三分,反觀當家的,說穿了就像個掌櫃,副祭就成了跑堂小二,會不服氣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