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聽到她的驚呼,強行離開結界,他至今恐怕還被蒙在鼓裡。
他想起她的轉變,就在畫舫之後,她先是示愛,而後又狠狠地拒絕他,可在李成威意圖輕薄她之後,她主動求合……這竟是因為她貪戀他的能力嗎?
將他困在結界裡,只是要留下他成為棋子……他終究只是她的棋子?
君十三這才明白,他聽到她和君十一的對話,他誤會她了。
「說到底,你迎合我,只是為了龍子?所以,你根本不在乎我為救你水淹地府會惹來什麼後果?」他哺著,笑著,笑得肩頭顫動,但殷紅的眸卻淌著熱淚。「為什麼要這樣待我?難道我為你所做的,還不足以讓你感動?」
原來左近全都說對了……一個具有神格的巫女怎麼可能動情?
她沒有愛,她不懂愛,否則她不會忍心這樣傷他!
君十三搖著頭,想說話,喉頭卻痛得像是要釀出血,但再怎麼痛也痛不過心間的椎楚。
不是的、不是的,她是不得不說謊,那是為了騙過十一哥的權宜之計,給她機會,讓她解釋!她在心裡吶喊著。
奈何他怒得發狂,看不見她眸底的真實,更聽不見她心底的呼喚。
「你的眼裡只有君家,從來沒有我……我竟不如這些凡間百姓?」無咎笑得益發張狂自嘲。
「七百年前如此,七百年後如此,我不過是想要在你心底佔上一席之地,你卻連一點位置都不願給我?」
他暴咆著,幸勁幾乎要掐斷她的頸骨!
此刻,他是真的想殺了她,他是真的恨她,恨她的無情,竟將他利用至此。
以名立約,她把他困在沒有盡頭的等待裡,將他鎖在似有若無的情愛裡,讓他哪裡也去不了,心裡念著的全是她。
他在三生石上刻滿了他們前世的記憶,等待來生再見,三生石引領他們想起前世,今生再續。
七百年,他日復一日地等待。
等到了,以為相愛了,卻是背叛的開始……
「是你辜負我……」他粗啞哺著。
他愛她,愛到甘心受縛,守著誓言等待,可她卻選擇更殘忍的方式利用他。
她不愛他……不愛他……就他傻,困在她打造的牢籠裡,一等就是七百年。
君十三嚅著唇,想說話,唇角卻不斷地溢出鮮血。
不是的,給她機會解釋,聽她解釋!
「如果你不能愛我,那為何要告訴我,我們之間有三世的情誼?為何要讓我期待?為何讓我等待?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麼度過漫長的七百年?只因為你一句話,所以我等,因為我覺得值得,只要能再見你一面,千年我也能等,可是……」她辜負他,辜負了他!
睇著她唇角不斷溢出的鮮血,他淚眼模糊,笑著,卻無比扭曲而空洞。
「十三,我不等了。」他喃著,吻上她的唇,嘗見鹹鹹的血味,一滴淚倉惶地落在她臉上,瞬間滲入不見。
她想開口,可是口中卻不斷地溢出血。「不……」
她還沒告訴他,她在三生石裡看見了兩人為何糾葛,還沒告訴他,替他取名,那是出自於她的自私,只為讓他愛上她……她還告訴他,將他困在杭州,只為得到相遇的機會……她還沒告訴他,為了與他結緣,她付出了不斷輪迴淒涼孤死的代價。
她還沒告訴他,她愛他,愛到願意世世輪迴,生生受苦,只求一份緣,如今他就在她面前,但他卻看不見她愛他……
他看不見……
「這滴淚,盛滿我所有的情,從此之後,我不再流淚。」他笑睇著她,無比哀慟,逼迫自己決定,「從此之後,我們互不相欠,既然不能相愛,我們不必再束縛對方。」
豆大的淚珠滑出她眼眶,他清晰的字語猶如刀刃,一字一刀地刺入她的心底。
「七百年,夠了……我不等了……不屬於我的,我不強求了……」他取下從沒離身的額箍,往地面一丟,鬆開了她,轉身就走。
他寧可失去神格被貶下凡,好讓他遺忘這糾纏他七百年不放的貪嗔癡,讓他終於可以解除這七百年來的束縛。
他不要再愛了,不要再愛了……愛情太傷人,太傷神……
「無……咎……」君十三趴伏在地,緊抓著他丟下的額箍,如泣血杜鵑發出哀鳴。
別走!聽她解釋,聽她說……
不是的、不是的……
她掙扎著,突地想起——
不行,外頭有誅雷!
思及此,她死命地撐起身子,跟跟嗆地走著,來到房門口,瞧見他的背影,她喊道:「無咎……誅雷……」
天空閃過刺眼紫電,以雷霆萬鈞之勢劈落,橫過他的頸子,轉眼,首落。
「不!」她拔尖喊著,大步衝向前去,跪僕在地,抱起他分離的屍首,張口往指尖一咬,口中唸唸有詞,滴落的血水彷彿成了紅絲,不斷地交纏著他頸首橫斷之處,像是要將他密密繡縫。
然,天空卻突地降下疾雨,沖毀她好不容易繡上的血痕。
「無咎、無咎……」她狠狠地咬著十指,以血為絲,不斷地纏繞,卻不斷地被破壞,惱得她仰頭瞪天。
「你還要我怎樣?你騙了我!讓無咎生等了七百年!讓所有的命盤都出了錯!不該是這樣的……我不會允許的……我要救他,誰都不能阻止我。」
她劃開腕間,以血封住他分離的屍首、結印,再轉身回房取出她擱在案上的泥娃娃,將他的魂魄封進泥娃娃裡。
頓時,泥娃娃的頭頸斷裂,像是老天在破壞她絞盡腦汁所想出的法子,一再破壞、一再破壞……
突地,她揚聲高唱,那拔尖的嗓音不像是人聲,淒愴哀絕,霎時山搖地動,江水翻湧。
疾雨斜打,狂風大作,整片大地被狠狠撕裂。
君十二不知從哪跑出,一把捂上她的嘴。「不准唱,十三,不能唱!」
這是世代相傳的咒歌,她曾經聽過,但沒有勇氣記全,就怕招來不祥。
她帶人躲到北院的柴房,直到聽到這可怕的咒歌才奔出,循聲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