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你小力一點,不要那麼粗魯嘛!」小光嘟起小嘴抱怨。
「不出力怎麼洗得乾淨。」他拿浴綿把細細的手臂也刷乾淨。
「阿姨很小力也洗得很乾淨。」他舉證反駁,覺得汪采瑄的力道溫柔多了。
齊志昊停頓了一下,換手——
「小光,采瑄阿姨最近除了叫你喊她阿姨,還有沒有跟你說過一些平常沒說過的話?」他想從侄子口裡打聽些蛛絲馬跡。
最近她好像突然變成了大忙人,總是在他回到家前就離開,打電話也常常漏接、忘了回電,約她見面又剛好有事要處理,不能赴約。
今天他特別準時下班,想帶她和小光一起出去吃飯,她卻說店裡忙得走不開,也叫他們別過去。
快半個月都沒見到她,讓他隱約覺得不太對勁。
「沒有啊,她每次來都會帶冰淇淋給我吃,陪我玩,說很多故事給我聽,還說我要吃什麼都可以,也可以去買新玩具。我覺得阿姨對我比較好,比你還疼我。」小光交代了自己平常和阿姨一起做的事情,順便發表了一下對叔叔的評價已經落於人後。
「沒錯,她的確是對你比較好。」他把侄子拽到胸前,使勁地擦洗,不排除有藉機發洩相思苦的嫌疑。
「唉呦,你的胸部很硬耶!」後腦勺不小心撞到齊志昊硬邦邦的胸口,小光吃痛地皺眉。
「再硬也沒你這顆頭硬。」他倒了洗髮精往侄子頭上抹,順便替他洗頭。
小光揮舞著雙手,逃離他的魔掌,抹掉臉上的泡沫——
「阿姨的胸部就很軟!摸起來也很舒服。」小光不服氣地瞪著齊志昊,覺得叔叔真的很粗魯,害他的眼睛很不舒服。
「你……摸過……什麼時候摸過她的胸部?!」他驚瞪眼,難以接受這個小鬼居然碰過自己的女人!
「一起洗澡的時候啊!」這還用問喔。
「她和你……一起洗澡?」
「對呀,你出國的時候我們每天都一起洗澡。」他甩掉手上沾的泡沫,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但聽在齊志昊耳裡可沒那麼雲淡風輕,尤其是在被女友冷落了一段日子之後,小光的這番話簡直像是公然挑釁,觸動他寂寞的神經……
他連看都沒得看了,這小鬼居然摸過……
「過來。」他把侄子拉到浴缸旁。
「幹麼?」
「沖水啊!」他打開蓮蓬頭,明明說要衝水,卻又拿起浴綿將侄子徹頭徹尾地洗刷了一遍……
「你小力一點啦!」
「閉嘴,你這個走運的小鬼……」
★★★
夜裡,將侄子哄上床後,齊志昊一個人坐在桌前,看著幾天來收到的字條,最近的一張是前天晚上留下的……
臨時有事,先走了。
「會有什麼事呢?」他對著字條思忖,不明白她最近為何都不直接打電話告訴他一聲,而要留下這些紙條,或叫小光轉告他先行離開。
她的理由總是累、忙、困、有事,所以恰巧和他錯身而過。但奇怪的是她卻總有時間留給小光,這一個多星期裡她幾乎天天去接小光回家,陪他吃飯、玩耍,直到他打電話給她說要回家之前……
愈想愈不對勁,他總覺得事情不是那麼單純的陰錯陽差。
隔日,齊志昊撥了通電話到店裡找她——
「後天你休假吧?我們見個面。」
「……」無聲地沉默,她想著該用什麼理由拒絕這次的約會。
「幾點都沒關係,我會等到你有空為止。」他表明一定要見到她的決心。
她握緊話筒,也曉得這一刻終究會來,她逃避不了多久的。
「好,我去找你……」
★★★
汪采瑄刻意避開用餐的時間,和齊志昊約在一家離他家不遠的咖啡廳裡,只點了一杯飲料,想把這件事情速戰速決。
「這麼久不見,你看到我好像不是很開心。」他看著她白淨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眼裡也沒有久違的欣喜,反而帶有一抹平靜的疏離感,似乎比她在字條及電話裡留下的感覺還淡薄。
「該不會是因為我沒帶小光來,你就不想理我吧?」他一如往常地拉著她的手開玩笑,想化解桌間生硬的氣氛,再問問她是否遇上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她黯然地望著那只握住她的大手,不禁悲從中來,不敢眷戀這不該屬於她的溫暖,將手抽了回來。
「是啊,我們是不該再見面的。」她淡淡地說著自己的決定,一個已經折磨了她好些日子的痛苦決定。
「什麼?!」他懷疑若非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就是她說笑的功力已經凌駕於他之上。
她冷靜地面對他的詫異,低頭從皮包裡拿出一張紙放到他面前。
「記得這張支票嗎?」
他拿起那張支票端詳著,記憶隨著支票上所載的日期翻湧而上,捲起灰色的浪濤,震懾他的心神……
母親當著他的面交給律師的支票,他當然記得。
可是這張支票竟在她手上!難道……
他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五年前你們在美國叫廖律師把它轉交給我,叫我收下支票後就帶著我姊回台灣,那時我們還通過電話,你記得嗎?」她定眼看著他,至今還是很難將兩者聯想在一起,怎麼都沒料到自己當年想苦苦哀求的那個男人,竟然會是摯愛的他。
這張支票一直被她收著,未曾動用過。她甚至不敢告訴父母這張支票的存在,不想讓雙親也受到這種被人拿錢打發的羞辱。
今天,終於有機會還給他們齊家了。
「你說過家裡就你一個孩子,沒有其他兄弟姊妹。」他記得她曾經這樣說過的,為什麼現在會突然冒出一個姊姊,打亂了眼前的局面……
難怪她會叫小光改口叫她阿姨!
他被這措手不及的情況弄得思緒大亂,驚愕不已,甚至荒唐地希望她會在下一秒跟他宣佈這只是一個可惡的玩笑。
她沒有姊姊,這支票也是假的……
「對,自從姊姊過世後,我們家就只剩我這麼一個女兒,誰都不想再提起有關我姊的傷心往事,更不敢聊起那個下落不明的孩子,因為那都是我們心中永遠無法抹滅的遺憾。」她苦澀地說道。不提,是因為不想觸動那些無以彌補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