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含笑問他。「你想報恩是借口,想跟她相守才是真吧?」
「既然仙人知情,還請仙人讓小輩回去吧!」
「要回去也有辦法。」老人眉目一斂,雖然早明白他不可能願意前去仙界,偏偏還是救了他,或許這是他身為義妖的造化吧。「不過你身上如今共兩千年的道行,你捨得不要嗎?」
喬行雲立即回答。「如果仙人能讓小輩回去人間,就算失去這兩千年道行,小輩也心甘情願!」
癡傻啊……枉他曾化身梨樹,化為喜鵲,悉心點化他吃下仙果,可到頭來他還是不要成仙,甘願在人間輪迴,枉費了他們的緣分啊……
不過枉費也是種造化,或許天命只許他給他機會,而不是強迫他成仙吧。「既然你願意,那麼就讓我助你最後一回吧!」
老人從身上掏出一顆丹藥。「此與之前贈你的增仙丹不同,名為降仙丹,是仙界專門處置小仙犯錯的毒藥,一旦吃下,你的道行將一夕消失,變成普通的凡人之身,這樣……你可願意服用?」
看著那珠黑的藥丸,喬行雲想起單喜的笑顏,便別無二話。「我願意。」
只要吃下此丹,他就能回到濮州,回到單喜的身旁,從今以後跟她過平凡而幸福的日子,對他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他當然願意,願意得心緒為之澎湃……
「好,那就給你了,可做人不比做妖要風得雨,以後你好生為之吧……」
在老人最後的叮嚀中,仙丹交給了喬行雲。從今以後,他便不是仙,也不是妖,而是天地間一個最普普通通的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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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行雲何處去,忘卻歸來,不道春將暮——
偶然翻書打發時間,單喜卻看到了這段詞句。
不知怎地,她的心突然有些悶悶的,不甚舒坦。
是因為「春將暮」嗎?
的確,如今已是春末了,桃梨都已謝了,是有些感傷……可是,她的心不只悶,還有些痛,又是怎麼回事呢?
她望著窗外的天色出神。打從一個月前回到喬府,她就恍恍惚惚地彷彿失去了什麼東西,覺得心神不在自己身上,有時看到府裡的景物,還會突然多愁善感起來,可也不知道自己在愁什麼,就是覺得心中沉甸甸的,像有事忘記了,卻又完全不想把它想起來……
「喜兒!」這時,王大娘踏進她的房間,笑嘻嘻地喊她。「好事!好事啊!」
「大娘,什麼好事啊?」
「你還沒聽說嗎?行雲公子要回來了!聽說這兩天就會到呢。」
「是嗎?」單喜只是睜著大眼,微微點了下頭。「他要回來了呀……」
王大娘對她的反應不解。「你怎麼了呢?行雲公子要回來,怎麼不高興了?往年他說要回來,你都會高興得像丟了魂,這次是怎麼啦?」
「喜兒很高興啊,行雲公子是老爺的獨生兒子,是喜兒的恩人跟主子,他要回來,喜兒很高興啊。」
「可你以前不是這種高興……」該怎麼說呢……不是這麼平靜如水,把他當尋常人。「對了,喬老爺說等行雲公子回來,就給你們完婚,這事你知道總開心了吧?」
「喜兒知道。」她依然沒什麼大情緒,只是有些勉強地微笑。「可是行雲公子是公子,喜兒的身份配不上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討他喜歡,讓他開心……我覺得好像不妥……」
「胡說什麼!喜兒,你明明那麼喜歡行雲公子,他也喜歡你,你怎麼會突然說這種喪氣話?」
單喜愣了愣問:「我很喜歡他嗎?」
可是她記不得……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受?她每次聽到他的名字,都是這種悶悶痛痛的滋味,如果這是喜歡,那她寧願不要喜歡他。
「唉,你該不是哪裡生病了吧?」王大娘這下嚇壞了,要成親的人竟然變成這副模樣,給行雲公子知道了怎麼辦?不行,她要去請大夫來看看。「喜兒,你等著,我馬上去找喬掌櫃來,讓他給你瞧瞧……」
王大娘好緊張地走了,單喜見她離開,還是摸不透自己的心思。
大娘說她應該要高興,說她喜歡他,所以他要回來跟她成親,她應該要很高興才是……可是為什麼,她就是高興不起來?
她隱約覺得心在命令自己,要她不可以喜歡他,不可以把他的事當真,這只是夢,若還想做這個夢,就好好守著自己的本分……
所以她不會開心,是因為這是個夢嗎?
喬行雲要回來是夢,要娶她也是夢……那夢另一端的真實又是什麼呢?
她想不起來,好不願想起來……
單喜按著發疼的頭,躺在榻上,直到什麼都不想了,她才覺得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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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喬行雲終於跟著喬耆玄回到濮州,終於走進再熟悉不過的喬府,最想見的便是單喜。
他直接踏進那只有他們居住的梨花院落,一邊喚她。「喜兒!我回來了,你在哪兒?」
屋內的單喜聽他叫喚,便整衣急急走出,來到他面前福身。「喜兒見過行雲公子。」
他因她的反應而愣了下,便伸手握她的肩微笑。「喜兒,怎麼行禮呢?我們都要成親了,再也不必這樣了。」
單喜抬起臉,卻滿是遲疑,一點開心都沒有。「是……喜兒知道了。」
正當喬行雲皺起眉頭時,喬耆玄趕了過來,趕緊對兩人解釋。「喜兒,行雲公子已經回來了,你摸看看他……這不是在做夢,你明白了吧?」
單喜看看他,又看看喬行雲,然後點頭。「喜兒明白。」
唉,還是沒明白。「好好……不急,喜兒,你先去屋裡整理一下,讓老爺我跟公子說說話。」
「是。」她聽話領命,轉身住屋裡走去。
待她進屋,喬行雲終於能質問他。「老黑,喜兒怎麼回事?」
「唉,你不知道,自從喜兒回來了以後,看樣子好像沒事,可是越來越奇怪,她好像忘了山裡發生的那些事,連你們相愛的事也忘了……但除了這些事,其他的地方,她都跟以前沒兩樣。」喬耆玄也震驚於單喜這病症,卻束手無策。「我想……她大概怕接受你的死,又不相信如今這個你是真的,心裡很矛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