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嘯天將臉埋在綠色包袱上,痛苦地喘息著,卻只聞到自己身上的香氣。
早知道就別讓她跟他用同樣薰香,這樣他至少還能保留著她的味道。
「傻子……心碎難道會比牽腸掛肚一輩子來得可怕嗎?」南宮嘯天的低喃在房內迴響著,清絕玉容痛苦地擰皺著。
他想不出來自己有多少次在夜夢裡驚醒,以為她其實不曾離開,而狂亂地衝到她的房裡找人。
怎麼會愛得這麼多?
因為她不只是他所愛之人,也是他的家人。她還教會他愛人,教會他在乎身邊的人,教會他給予信任……
「嘯天啊,該用晚膳了。」
金佑寧的喚聲驚醒了南宮嘯天,他心神一震,連忙斂起落寞,起身走向房門。
打從他有回一日一夜不曾用餐後,金佑寧便開始緊盯他的用膳時間。
他一開始完全不領情,只是不客氣地瞪著人,但金佑寧硬著頭皮來了幾次之後,他開始在那張清臉上看到映兒的固執與同病相憐神態,也就也不忍心再拒絕了。
金佑寧早年書讀得不少,農耕之事亦頗為精通,與映兒一樣善聊。言談間更是經常提起映兒,說起她兒時及闖蕩江湖時的過分熱心與機智,一老一少之間距離於是漸漸地拉近,成了亦親亦友的關係。
「岳父。」南宮嘯天開門並喚了一聲。
金佑寧領著春花、秋月及兩名僕役,進到屋內布好了晚膳。
兩人用膳泰半,金佑寧泡了壺茶,幫他倒了一杯。「你咳嗽好些了嗎?」
「好些了。今天學堂裡還順利吧?」南宮嘯天問道。
「還順利。就那胖丁不爭氣,我在前頭唸書,他在後頭找周公,睡到打呼聲比我的說話聲還大……」
金佑寧笑說了一些趣事,南宮嘯天微笑地聆聽著。
金映兒離開之後,金佑寧慟哭數夜,認為都是自己的好賭讓女兒走到了這一步。之後,金佑寧大病一場,痊癒後便收斂了所有賭徒習氣,開始安分地在南宮嘯天撥給他的院落裡種花植草,閒暇時並教導著府內的僕役們讀書認字。
因為金佑寧教書態度認真,府內人對他的態度亦漸漸地恭敬起來。前陣子南宮嘯天替金佑寧在府內設了個學堂,孩子們每每喚著金佑寧「老太爺師傅」。
金佑寧一聽,總會笑逐顏開地給他們糖吃。
「不知映兒如今人在何方?我昨晚又夢見她了。」金佑寧忽然說道,眼眶微紅著。
其他人不敢在南宮嘯天面前提起金映兒,可金佑寧不同,他們有著一樣的切身之痛,也同樣地想念著她。
「應當是躲在某處療養吧。只是,她除非是躲到皇宮內院,否則怎會一點音訊都沒有?」南宮嘯天對這事甚為不解。
金映兒、石影、莫浪平,三人的畫像如今皆張貼於全國各地,賞金千兩。不料,撕榜想領賞的人卻全是騙子。
「聽說那莫浪平之前經常出入宮中,也許把她也帶了進去。皇宮裡何種奇珍異寶不可得,想救她不過是件易如反掌之事吧。」金佑寧說道。
「我也是這麼想,畢竟,她一向是福大命大。」南宮嘯天擠出一抹笑,淡淡說道。
金佑寧與南宮嘯天這半年來,總是反反覆覆地說著這些話,說得他們都以為映兒如今身體已經痊癒,只是還不克回府罷了。
只是兩人都不願說破,她若是身子痊癒了,早該捎來訊息給他們了。
「老爺、老太爺。」洪管事手拿一疊拜帖,站在門口喚道。
「進來。」
洪管事站到南宮嘯天身邊,簡單說了一會兒城內各家糧行營收帳本情況,並將這一日收到的拜帖說予南宮嘯天聽。
南宮嘯天手翻帳本,專心聆聽著。
金映兒離開後,他把原先糧行制度又改了一改,除去一般薪酬之外,糧行營收得利若有十分,店內主事者一分,夥計們則可均分兩分。
此法一出,如今各家鋪子無不全都絞盡腦汁掙錢做事,他只需要掌握各家狀況,集各家之優點,適時去除弊病,操心之事自然隨之變少。
他現下是真的有時間陪著金佑寧口中那個不愛安分,貪好四處行走嘗鮮的丫頭雲遊四海了,可她卻遲遲不再出現……
「今日另有封朱太守送來的拜帖。」洪管事說道。
「朱太守?」南宮嘯天一聽這名字,訝異地坐直身子。
朱太守當日替映兒洗刷冤枉,他確實是欠了人家一份人情。
只不過,他一來因為失妻之痛,無心寒暄,只差人送上百兩金捐輸官糧,好讓朱太守為縣內窮苦人家做打算。
二來,皇上前陣子昭告天下,尋訪民情的朱太守身份其實是先皇流落民間的庶出么子,加封為褚王,城邑則在南宮府一日車程之外。他不想錦上添花,自然也就未親自登門拜訪。
「朱太守以褚王名義邀請老爺到府上參加流觴大會。」洪管事說道。
「查明原因了嗎?」南宮嘯天問道,知道洪管事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拜帖,總會先查清楚原委。
「外傳是要替褚王之女找夫婿。」洪管事說道。
「那替我婉拒。」
「可這拜帖是由褚王府內總管親自送來,說是請您務必光臨。」洪管事連忙說道。
「你要不要去看看呢?」金佑寧插話說道。「映兒不是說她要等你娶親後才回來嗎?」
「若她能康復回到我身邊,又怎麼會希望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呢?那不過是假借之詞罷了。」南宮嘯天只是搖頭。
「你若明白她心意,便知道她不過是希望你能有個真正的家人。」
「我有家人了。」南宮嘯天對著金佑寧說道。
金佑寧看著他,瘦臉因為強忍淚意而脹得通紅。他拍拍女婿的肩,深吸了幾次氣,才有法子說道:「衝著你這番心意,我便要規勸你還是去走一趟。興許可以從褚王口中探到一些皇宮內的消息,看看那莫浪平是否真的帶映兒到那裡療傷了。若沒有,我們……」金佑寧掄起袖子拭著淚。「我們也該認命死心了,畢竟生死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