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尋蝶握著右手,吃疼地蹙緊柳眉。
為了趕上梅青丹的節奏,她已經許久不曾這般勉強過,這回疼痛劇烈得她忍不過去,手指更是不自覺地顫抖。
「蝶兒——」
她撐不住了,卻能放心地往後軟倒,因為她知道這個把她捧在手心呵疼的男子會穩穩地接住她。
「怎麼回事?你的手疼嗎?」鳳歧捧著尋蝶輕顫的右手,僵直的指頭無法回握他的,泛白的臉色更是狠狠地衝擊他的心房。
他在台下看得一清二楚,梅青丹後面這段演出分明是刁難尋蝶,想見她出糗。
或許,她早就知道尋蝶撫琴過久會發生什麼意外!
「哈,銅安溫尋蝶不過爾爾,傳言當真不能盡信呢,才撫了一會兒琴,指頭就僵了呀?」梅青丹心情大好,睥睨地望著尋蝶。「我看你對春松居也沒什麼價值了,以後還有誰要聽你撫琴呢?你訓練出來的琴師,隨便都比你好吧!」
等到她成了春松居的台柱,歧哥哥還不待她好嗎?
「該死的,你——」鳳歧簡直氣炸,若不是尋蝶及時拉住了他,後果不堪設想。
以他的個性,他是不會動手打女人,就怕他也讓梅青丹丟臉下不了台。她不想再多生事端,這筆帳,留著以後再算也行。
「好了,先帶我離開這裡,別讓其他人再看笑話了。」
鳳歧瞪了梅青丹一眼,隨即調來樂師配合梅青扉上台繼續演出,梓姨也識相地趕緊安撫客人,每桌再加二兩茶品。
「沒事的,一切有我。」鳳歧抱起尋蝶快步回秋收台。倔強如她,心裡豈會不難過自責?一思及此,他的胸口便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地悶痛。
他早該發現尋蝶的狀況,減少她的演出,更不該讓她為梅青丹伴樂!
這回不管梓姨怎麼反對,他定要梅青丹付出代價!
第9章(1)
秋收台一樓有座臨水露台,專供自家人臨時休憩用的,此刻,鳳歧與梓姨正坐在裡頭,湖面上盞盞花燈讓突如其來的大雨澆滅,雷響不絕於耳,雨柱在露台外頭織成垂簾,遠方的景色僅餘模糊輪廓。
「鳳小子,大夫怎麼說?」梓姨呷了一口熱茶,如坐針氈。
今晚演出結束後,她就趕到秋收台想見見尋蝶,到了門口便瞧見鳳歧送大夫離開,似乎不是很樂觀。
「舊疾,並無大礙,只是無藥可醫。」意思就是尋蝶撫琴過久,難保不會有同樣的事發生。
「無藥可醫……那春松居該怎麼辦,她還能繼續撫琴嗎?」她急忙逼問,擔心尋蝶傷勢擔心得要命,偏偏出口的話讓人誤會。
鳳歧冷睨了她一眼,若非念在她是長輩,他早就拂袖走人了。
「蝶兒不能撫琴,她還是尋蝶,若是她對你來說只有這點價值的話,替你另外聘來知名琴姬後,我會帶著蝶兒離開。」
「不。」梓姨擱下茶杯,砰地一聲,在滂沱大雨中仍然清晰可聞。「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好了,鳳大哥,你在哪裡呀?」
小喜兒的呼叫聲在門外響起,急促得很,鳳歧只覺不妙,開門喚住她。小喜兒看見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抓著他。
「不好了,尋蝶姊不見了!她不見了啦!」
「不見了?」鳳歧睜大俊目。他不過才離開幾刻,怎麼會出事?「你慢慢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喜兒淚汪汪。「我剛剛下樓替尋蝶姊換熱水,回來的時候尋蝶姊就不見了。我發誓我下樓的時候,尋蝶姊還躺在床上,是真的啦!」她已經語無倫次,還突然大叫。「對了,我剛看到房間的窗戶是開著的,尋蝶姊……尋蝶姊會不會想不開了?」
「你別胡說,蝶兒不是會做傻事的人。」他要小喜兒冷靜。「你想想在我離開之後,蝶兒有對你說什麼話,跟你說她想去哪?」
「沒有,尋蝶姊沒有說——啊!對了,我想到了,我提熱水上樓的時候,在二樓見到梅青丹。」
「梅青丹?」難道是她對尋蝶說了什麼?「小喜兒,我找蝶兒去,你先替我燒桶熱水,好讓她回來可以放鬆。」
「鳳小子,外頭大雨,尋蝶要是出了春松居就不好了,你快把她帶回來。」
梓姨畢竟對尋蝶也是百般照顧,不過偶爾念上幾句,哪有因為梅青丹而不疼尋蝶的道理,只是梅家姊妹初來,多關心點罷了。
鳳歧點點頭,方纔的怒意也消了泰半。
「放心吧,我會盡快把蝶兒找回來的。」
★★★
大雨滂沱,尋蝶拖著沉重的腳步,雨水沖刷得教她幾乎睜不開眼睛,鬢髮緊貼在她的頰邊,尾梢如瀑,不斷滴水,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掉了一隻繡花鞋在路上,她索性連另一隻也脫了,一路赤腳,來到蘭姨的墳前。
雖然爹娘也遷葬到銅安,可她有煩心的事,頭一個想到的還是蘭姨。
我看你對春松居也沒什麼價值了,以後還有誰要聽你撫琴呢?你訓練出來的琴師,隨便都比你好吧!
「呵,隨便都比我好,我這麼容易被取代,還是溫尋蝶嗎?」她嗤笑一聲,對自個兒的琴藝還是頗具信心,只是,她的手沒辦法負荷了。
大夫要她好好休息,能別撫琴就別撫琴,一個月六場一刻的演出對她來說還是負擔太大。
我看你對春松居也沒什麼價值了——
就是這句話,她無法釋懷。少了傲人的琴藝與收入,她要以什麼名義待在春松居?她有什麼資格待在鳳歧身邊呢?沒有了,統統沒了……
她難過,眼淚卻掉不出一顆,只能怔怔望著前方。
鳳歧現在是不是在瘋狂尋她呢?他一定很擔心她吧,但要她現在走回春松居,她實在無力,現在的她,好像五年前蘭姨剛救起的她一樣,看不見遙遠的將來。
「唉,到頭來,又轉回原點——」
「蝶兒——蝶兒——別躲了,我知道你在這裡——」鳳歧長喚。大雨傾盆,撐傘的他也濕了一身,何況是身子單薄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