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的,大多時候她會將直接如刀的實話,毫不留情扔進他心頭。
有時,他會覺得迷糊,恍惚以為過去誤會了她……
她是現實又拜金的,不是嗎?困頓的生活理該讓她更看重金錢物質,不是嗎?
但偏偏她……
他是真的,不太懂她。
然而可怕的是,越是跟她相處,越是弄不懂她,他卻越是……喜歡……
他喜歡她不修飾的實話,喜歡她明快的做事方法,喜歡她溫婉中含藏的堅定態度……
那個在樹蔭下為院童說故事的她,那個在宴會上現實又勢利的對他說,沒有穿亞曼尼、開法拉利,不配要求交往的她,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
「雖然你沒說錯,就算你相信,也無法改變我的不相信,不過,我想知道你的答案,你相信人能相愛一輩子?」他望進她明亮的眼。
既然他想知道,她便回答他。「我相信,但沒把握自已有足夠的幸運能碰上相愛一輩子的伴侶。」
梁喆繹笑了笑,似乎滿意她的答案。
「想與人相愛確實需要幸運,光是一個能讓我想愛她的對象,我都找不到。」他說。
「……梁先生,你不相信人能相愛一輩子,所以才不斷換約會對象嗎?為什麼不試試看專心跟一個人交往?說不定能找到你願意愛她,而對方也願意愛你一輩子的伴侶。」姜舒涵一時衝動,將這段日子看在眼裡的擔心問出口。像他這樣遊戲花叢,約會對像一個換過一個,他不累嗎?
「哈哈……」梁喆繹的笑聲在上百坪的空屋裡迴響,餘音繚繞,「你啊!我的好助理、好舒涵,你是在為我擔心啊?」
他伸手揉揉她的頭,沒意識到這舉動親暱得逾越了某種界線。
姜舒涵尷尬僵硬,心頭轟轟鳴響,這些日子被她禁鎖著不得見光的心湖,梁喆繹只用一個親暱舉措便輕輕鬆鬆解開鎖,有些奔騰的感覺已經不受她管束。
「我……是在擔心。」她歎氣,如此明顯。
梁喆繹亮著的雙眸忽而有些暗,他挪開在她頭上的手掌,拍拍她的臉,轉頭看向窗外。
姜舒涵從他側臉看去,瞧見他慣有的深思表情,她很習慣分析這男人的每種表情,一年九個多月的日子她已經看得懂他哪種神情是開玩笑、哪種是認真、哪種是真的困惑、哪種是思索嚴肅的事情……
他每種表情背後代表的涵義,她早就看懂九分,他現在的神情是困惑中又帶著嚴肅思索。
「我的車庫裡有五輛不同牌子的名車,其中一輛是法拉利。它是我買下的第一輛車子,我卻只開過一次,交車後我將它開回家,車子便一直停在車庫,我沒再開過它。」他淡淡地笑,嘴角又揚起淺淺的嘲諷。
「不開它,為什麼買它?」姜舒涵問得很輕,她好希望他買那輛法拉利不是因為她……
「我買它的原因,有點無聊。你想知道嗎?」他側過頭,眼底閃著淡淡戲譫。
「如果你想說,我就聽。」
「我大學畢業那年,喜歡上一個女孩,那女孩是富家千金,我耐心等著她考完大學、等放榜,確定她考上後,我決定向她告白,請她跟我交往。」
「那時候的我一無所有,我爸爸因為我選擇讀建築系而把我趕出家門,切斷對我的經濟支援。可是我以為,那女孩純真、善良,應該不介意我那時在經濟上不夠寬裕……」
姜舒涵呆住。她以為當時的他是天之驕子,擁有一切,沒想到他竟是被逐出家門。
「我挑了我離家帶出來的最好衣服,一件白襯衫、一條黑領結,參加她家舉辦的宴會,我找到她,向她告白,她卻以為我是侍者,滿臉嫌惡地告訴我,沒穿亞曼尼、開法拉利的男人,沒資格跟她交往。」
第4章(2)
說到這兒,梁喆繹轉過頭去不看她,但他臉上的嘲諷、眼底的戲譫全消失,換上輕輕的感傷、淺淺的困惑。
「我永遠記得她嫌惡我窮酸的語氣,所以我一有能力,買的第一輛車子就是法拉利,我買它,不是因為我喜歡,我買它是為了告誡自己,女人不管富裕貧窮,都一樣現實拜金。既然女人愛的只是我的錢,我又何必浪費力氣愛女人?你說是不是?」他輕聲問,笑了笑,又感歎地說下去。
「這麼多年過去,我已經連對方叫什麼、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反而只記住她家企業名稱。諷刺的是,現在我滿衣櫃西裝都是亞曼尼,車庫裡有輛法拉利開都沒開過。」
「……你完全不記得她了?」她問,不知該鬆口氣,或者感到悲哀,被他記住的不是她的名字、她的面貌,而是她「勢利拜金」的特質。
「我該記得嗎?她不值得我記住。後來我聽說她父親在大陸擴廠太快,資金周轉不靈,中國政府又查到他逃漏稅,大陸廠房、機器全遭到扣押,情況雪上加霜,沒多久她父母自殺,她家宣告破產,她則不知去向。」
姜舒涵從他口中聽見過去,眼眶一陣紅,她深呼吸,壓住眼淚,不能在他面前落淚,她是已經被他遺忘的人,她不想冒任何被他想起的風險。
「錯過你,是她的損失。」她調整呼吸,聲音恢復到正常狀態,若無其事地說。
「是嗎?你這樣覺得?」梁喆繹笑開,他迎上她的視線,對她隱約泛紅的眼眶視若無睹。
「當然,梁先生條件這麼好,女人都喜歡你。」
「她們喜歡的,是我銀行存款的數字,不是我這個人。」他笑。
「我覺得不見得。梁先生,並不是所有女人……都只愛錢。」她希望扭轉他的觀念。
「算我不幸,至少我還沒遇見過不愛錢的女人。」他又透出諷意。
「梁先生……」她怎麼勸他?唉。
「舒涵,你覺得人會改變嗎?原本勢利的人會變得不勢利,可能嗎?」
「我……不知道。」
「你呢?你覺得……你改變了嗎?」他緊緊鎖住她的目光,彷彿想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