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醫師,我有我的職責,我並不是拋下你,讓你做無意義的等待,我一直在實現對你的承諾。」他的臉色黯了下來,不懂為什麼兩人能一起走過最艱難的時刻,卻無法共享現在的幸福。
「當你拋下我,去追求自己的夢想時,完全沒有尊重過我的感受,你能瞭解那種被拋棄的苦嗎?那種本來是兩個人的生活,突然變成一個人的滋味嗎?」心碎的淚水緩緩地溢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
蔚呈韜理虧地選擇沉默。
「你可以為了追求精湛的醫術而捨下我,我怎麼知道哪一天,你會不會為了要掙到更多的權力和金錢而背叛我呢?」
在醫院工作久了,她的職位愈接近管理階層,就愈瞭解那座白色巨塔內的生態。有太多人抵擋不住權力與金錢的誘惑,做出傷害最愛的那個人的事。
「我不會!」他堅決地否認。
「也許你不會,但是我只有一顆心,我傷不起。」她搖搖頭。
「你就對我這麼沒有信心?」
「對。」她點點頭。
「我讓你這麼沒有安全感,這麼不值得你愛?」
「對。」她殘忍地點點頭。
「你知道分開是什麼意思嗎?」他瞪著她,沉聲地說。
「就是我們以後除了同事之外,什麼都不是了。」她接口說道。
「你生病的時候,我不會去關心你……」
「我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我會去愛別的女人、娶別的女人,我不會再為你留下一個空位,不會等你回頭!」他表情難看地瞪著她,眼底燃燒著怒意。好不容易他回來了,她居然選擇放手,結束兩人的感情。
「祝你幸福。」她佯裝堅強地說。
話甫落,她收回哀傷的視線,趁著淚水決堤前,轉身離去,徒留下蔚呈韜心碎地僵立在街頭……
第6章(1)
在蔚呈韜正式升上外科主治醫師的前一個星期,他和徐維琤徹底分手了,糾纏了七年的感情終於劃下句點。
她陪著他挨過人生最嚴苛低潮的時候,卻在他登上事業另一波高峰時說再見。
蔚呈韜如她所願,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他們成為全世界最熟悉的陌生人。
每天進出同一棟大樓,搭乘過同一部電梯,走過同一條長廊,但兩人的心卻漸漸地疏遠,宛如曾經交集的兩輛列車,各自奔往不同的方向。
他不必為了配合她的睡眠習慣,而強迫自己戴著眼罩入眠;不必在心裡為她留個特別的位置;下班時,不用再特地繞去她的公寓,望著她的窗戶發呆。
他把寄養在她家中的兩條接吻魚拿了回來,買了新魚缸,放在窗台旁,讓它們欣賞這城市最美麗的夜景,只是他再也不能用魚當作藉口,去關心她的生活了。
多諷刺啊,這兩條魚的生命竟比他們的愛情長久。
究竟是他們愛得不夠,抑或如維琤所言,他的愛太過自私了?
他知道在這座白色巨塔裡,同時存在著天堂與地獄,在天堂那端有著世人最愛的權力與金錢,受到景仰與奉承;地獄這端則是生命最悲淒的死亡和疾病,甚至必須承擔風險與責難。
從進入醫學院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決心要當一名醫術精湛、專業、優秀的醫師,他在乎的並不是能得到多高的收入與聲望,而是能靠自己的醫術和雙手,在手術台上救回多少病人。
蔚呈韜以為她懂得他追求的是一條怎樣的道路,原來一切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星期三早上,「聯大醫院」如同往常一般,在醫院會議廳內召開外科討論會,這也是蔚呈韜首次穿上嶄新的白色長袍,以主治醫師的身份參與會議。
進入會議廳,他接過住院醫師遞來的一疊厚厚的病例資料影印本,找了一個靠近走道的位子坐下,講台前總醫師正報告著這一周的重大手術。
「……四十六歲,男性,因車禍導致腹腔內出血,施以剖腹探查術……」
總醫師翻著病例報告,正接受著眾人的質問,各種問題蜂擁而至,猶如一場辯論會,討論著手術急救過程有無缺失或引發醫療糾紛的部分。
維琤放輕腳步,踩在深色的地毯上,梭巡了會議廳一圈,後方的位子都坐滿了,只有靠近走道右側旁剩下一個空位。
今早她起得太晚,又沒趕上公車,以至於遲到了。
「對不起,請問旁邊這個位子有人坐嗎?」
她彎下腰,壓低嗓音,垂眸不經意對上一張冷峻的臉龐。
「沒有。」
蔚呈韜輕愣了一下,主動縮起腳,方便她入座。
「謝謝。」
她望了他一眼,尷尬地側著身子走進他身邊的空位,穿著短裙的長腿不經意地摩擦過他的膝蓋,令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入座後,維琤連忙拿出紙筆,想記下他們討論的會議內容,卻赫然發現自己忘了拿病例資料的影印本。
「這給你。」蔚呈韜將手中的資料遞給她。
「那你呢?」
她側過臉,瞥看著他。
「我剛剛已經翻了一下病例資料,這周審查中的案例沒有太大問題……」蔚呈韜把資料放在她的桌上,主動告訴她討論的案例。「現在在討論這個交通事故腹腔內出血的急救病例……」
「謝謝。」
她點了點頭,將垂落在腮旁的髮絲勾到耳後,一邊聆聽他說話,一邊握著筆迅速記下重點。
為了避免兩人的交談聲影響會議進行,蔚呈韜刻意壓低音量,湊近她的耳邊低語,還拿出紙筆,寫下幾個關鍵字,方便她做會議記錄。
「病人在接受剖腹探查術,切除右葉肝臟,大量失血後死亡……」
他寫下幾個醫學名詞,低聲地說。
「有醫療過失的問題嗎?」她側眸,發問道。
畢竟現在是醫病關係緊張的時代,再加上媒體發達,稍有醫療糾紛,家屬常常在協談破裂後,就利用媒體嗜血的特性,引發爭議,製造衝突。
「在我們多方的討論之下,醫師急救的過程完全沒有失當的地方。」蔚呈韜簡單地向她陳述方才討論的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