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回台北?」
「明天吧。」她給了一個不確定的答案。
兩人互望著對方,彼此感覺很折磨。
曾經,他們是最親密的愛侶,如今卻客套得像陌生人,明明想知道對方的近況,卻又害怕洩露太多感情,問得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你也喜歡夏卡爾的畫……」
維琤把目光放回畫作上,找了一個安全的話題。
「他的畫很浪漫也很熱情,輕易地讓人感受到愛情的美好與永恆。」蔚呈韜與她並肩站在畫作前。
「你看這幅『生日』,畫裡的女人就是當時夏卡爾的未婚妻,也是他後來的妻子,她不只是他畫作裡的女主角,更是他創作時靈感的來源。」蔚呈韜放低音量說。
她柔順地點了點頭。
「夏卡爾一生顛沛流離,但在生命最崎嶇艱困時,卻依然能創作出這麼美麗浪漫的作品,這全要感謝他的妻子貝拉,她不只是他的知音,更是他的繆思女神,她支持著夏卡爾成就他的夢想……」
「他跟貝拉之間的愛情確實很感人。」維琤認同地點點頭。
這也是她愛上夏卡爾畫作的一部分原因,他早期的作品一一記錄了他和貝拉之間生活的點點滴滴,充滿甜蜜又幸福的氛圍。
「不知道是貝拉的愛太過偉大,抑或是夏卡爾很幸運?」蔚呈韜突然說道。
「什麼意思?」她側眸看了他一眼。
「每個男人都希望能遇到一個全心支持自己夢想的女人,但卻不是每個人都能那麼幸運,像夏卡爾一樣遇見他生命中的貝拉。」
蔚呈韜的嘴角黏上一抹苦澀的笑,墨黑的眼底浮現一抹感傷。
曾經,他以為維琤就是他生命中的「貝拉」,會支持他朝著自己的理想目標邁進,但最終證明他們彼此要的不同,一切僅是他的一廂情願。
他不是她期待的那個人,所以他只能選擇放手,退回到同事的距離。
究竟是他的心態太過自私,抑或真愛難尋?
「對不起……」
她聲音低低的,心難受地揪緊。
「你沒有錯,不必向我道歉。」蔚呈韜側眸看了她一眼,自嘲地說:「你本來就沒有義務無條件的包容我。」
她垂下眸,沒有搭腔。
她知道蔚呈韜愛過她,但卻不知道自己在他生命中佔著這麼重要的位置,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很容易被取代的女人。
一直以為她的愛,對他來說並不重要,所以他能輕易捨下她,去追求生命中更重要的夢想。
原來她的愛,是支撐著他去實踐夢想的力量之一。
他把她看得很重,但她卻膚淺地只要一份平凡的幸福,想要婚姻,想要被愛,想要安全感,想要安穩的生活。
仔細回想起來,她生命中最愉悅的時候,竟是和他相愛的那段日子,雖然有太多太多苦澀的等待,卻真實的感受到幸福的存在。
兩人在無聲的沉默中,參觀完夏卡爾的作品,然後一起步出展館,彼此間都隱約透漏著不想這麼快跟對方說再見,索性沿著廣場前的草地,信步閒晃。
淡金色的陽光映射下來,將兩人的影子拖得又細又長,綠色的草地上,幾個小朋友笨拙地玩著躲避球,不時傳出嬉鬧聲。
驀地,一顆黃色的皮球彈到蔚呈韜的面前。
「叔叔,傳過來——」一個小朋友大喊道。
蔚呈韜撿起腳邊的皮球,擲了過去,卻不小心砸中了一個身高只及他腰部的小男孩。
「好痛喔!」小男孩的臉皺了起來,一副要放聲大哭的模樣。
「我過去看看。」蔚呈韜轉頭向維琤說。
「好。」維琤點點頭。
蔚呈韜快步地朝著小男孩跑去,蹲在他的面前說:「對不起,叔叔不是故意丟到你的,有沒有哪裡痛痛?」
「有!」小男孩點點頭。
「瑋瑋,你是男生欸,不要這麼愛哭!被球丟一下就要喊痛,那我們不要跟你玩了喔!」一名年紀較長的小男孩威脅道。
「可是我不想站在中間當鬼嘛,都要被球砸……」那名叫瑋瑋的小男孩一臉委屈地抗議道。
「瑋瑋,那叔叔跟你換,由我站中間當鬼好不好?」
蔚呈韜耐著性子,安撫小朋友的情緒。
「耶,叔叔當鬼!」瑋瑋立即高興地大喊。
不一會兒,蔚呈韜和幾個小朋友在草地上玩起了躲避球,輪番接受幾個小鬼頭的攻擊,還很配合地做出被球砸中的痛苦表情,逗得大夥兒哈哈大笑。
維琤坐在樹蔭下,看著蔚呈韜和小朋友玩耍的模樣,十足像個耐心的好爸爸,宛若是個合格的丈夫,很容易就能激起女人渴愛的衝動。
她從不知道蔚呈韜有這麼居家的一面。
是不是她對他的瞭解,也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深入呢?
她靜靜地沉思了起來……
第7章(1)
上星期三維琤在國美館與蔚呈韜不期而遇之後,兩人佇立在夏卡爾的畫作前,他說的那席話溫柔地撼動了她的心。
維琤一直以為他對她的愛不夠深,所以才會輕易地拋下她轉身追求自己的夢想,殊不知他一直都把她放在他的未來裡,還視她為人生伴侶。
以往,她總是刻意避開他,除非必要,否則不願意輕易出現在外科。
但現在她會悄悄地徘徊在醫學大樓,看著他領著一群住院醫師逐一查房,看著他拖著疲累的步伐跨出開刀房,看著他用充滿憐憫的眼神和口吻安撫家屬的情緒。
這一天,她手裡捧著資料,站在電梯門前,準備搭電梯下樓。
當!
一聲清脆的聲音,兩扇沉重的鏡面銅門朝著左右兩側緩緩地滑開,維琤抬眸,忽而對上一張熟悉的俊臉。
她輕愣了一下,朝蔚呈韜頷首,尷尬地跨進電梯裡。
「幾樓?」
蔚呈韜主動往右側挪了半步,詢問道。
「七樓。」她淡淡地說。
兩扇門緩緩地掩上,光潔的鏡面上映出兩人的身影,彼此的目光不自覺地透過鏡子交纏在對方的身上。
分手後,他很努力用一般同事的態度對她,與她拉開一道距離,但內心依然無法抑止想念她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