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細雨紛紛的街道,只見幾個行人撐著傘快速走過,畢竟讓裙襬褲腳被水氣給染濕了的感覺可不好受。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獄清紅撐著傘,眼底有些迷濛的水意,不自覺地輕喃著,下一瞬,她卻又輕笑出聲,甩甩頭。「真是老了,莫名其妙怎麼會說出這話?」
看著細雨飄零冷清的街道,勾起她心裡的惆悵,想起遠在他鄉的丈夫與幼兒,心不禁抽疼……紅唇一抿,眸底又閃過堅毅的目光,情緒不再顯露於外,拎著裙襬快速地往街尾的牙行走去。
才剛踏過門坎,就聽到牙婆刺耳尖銳的叨罵聲——
「唷!你這是出了事才把人給俺婆子丟回來是吧?」王牙婆咧著嘴,一臉不高興地瞪著站在櫃子前的高壯大漢。
高壯大漢身穿武打短衣,一臉的汗意跟不安,眼神不時往身邊的男娃兒瞟,想起此次的任務,不禁對著王牙婆陪笑臉。
「王嬤嬤,這孩子真的不成,沒點力氣,您老人家也知道,咱做的就是挖礦的苦事,這娃兒怎麼受得住。」
王牙婆臉一扭,肥厚的手掌往桌上一拍,「」的一聲挺嚇人的。「林漢,那日你買去的時候不是誇了又誇,什麼還小好教,現在倒嫌起他小了?你是腦子出了啥問題,話說顛三倒四!」
林漢擦了擦滿臉的汗水,「王嬤嬤,反正管事讓我同您說一聲,這孩子咱們教不起,現在就還您了,銀子也不跟您討,就這樣,俺走了!」說完話,也不管王牙婆的反應,活像背後有鬼似的扔下人就跑。
王牙婆追了幾步後停下,「發什麼神經,這死林漢!」嘴裡不乾淨地罵了幾句,眼角一瞟,這才瞄見早已收傘進門站在一旁的獄清紅。
「唉唷!獄夫人啊,您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站在門口,來來來,快進來。」王牙婆咧開塗成紅艷艷的唇,一排牙都看得清楚。1
獄清紅瞥到她牙上的黃斑,忍不住打了個顫。「方纔見你在忙,上次我請你辦的事,辦得如何了?」
王牙婆領著獄清紅往旁邊的桌椅走去,一瞧見那髒兮兮的男娃兒還站在路上,一揮手,一個巴掌就把他打倒在地。
「沒用的東西!站在這擋貴人的路,來人啊!還不給我拖進黑屋子去!」
王牙婆口中的黑屋子,是專門關那些剛賣身進來、不乖的人的小房間,小小的房間裡,沒有窗沒有光,只有無盡的黑暗,關個三天,是人都會受不了。
獄清紅聽了,忍不往擰著眉頭,目光移轉到那摔倒在地上的孩子,就這麼一眼,讓她看怔了。
躺在地上的男孩兒,看起來才七、八歲,瘦骨嶙峋,兩頰削瘦得像個骷髏一樣,全身都是煤渣黑灰,髒得不見一塊乾淨的肌膚,身上有著大大小小的傷口,有些還流血,一雙眼晴深不見底,如同死海一樣不起波瀾,縱使摔倒在地上也不吭一聲,若不是胸前尚有起伏,會讓人誤以為他是個死人。
心念一動,她想到自己的兒子不也正是這個年紀,心裡一陣不忍,抬手攔下王牙婆的手,「王牙婆,這孩子就順道讓我帶走吧。」
正架著男孩要往屋後拖的兩個男人停下動作,看向王牙婆。王牙婆原不悅的表情馬上轉成了笑臉。有人願意接下這燙手山芋當然好!
「哎呀!獄夫人,您同婆子說笑嗎?這孩子才剛讓人帶回來,方才您不瞧見了?」王牙婆假意地提醒一句。這也是在告訴獄清紅,這個孩子她若接手,不喜歡的話,可不能像方纔那樣退回來。
獄清紅眉一挑,唇角勾起,萬般風情乍生,自然而然的嫵媚讓王牙婆都看愣了眼,纖纖細指一揮,拍開了架在男孩臂上的手,「王牙婆,你也不用話裡藏話,人我帶走,就不會扔回來給你,死,也是死在我們四季閣裡,成吧。」說完,也不嫌髒,主動伸手握住男孩垂落在腿邊的手掌。
王牙婆看出她隱藏的不悅,比不再多話,快速走進後屋裡,沒一會兒的工夫,就領了好幾位姑娘還有青壯的男子出來。
「獄夫人,這是您托婆子找的人。」她諂媚地笑說。眼前這位獄夫人可是貴客,幾年前拎著兩個娃,獨自一人來到馳州,買了家破破爛爛的妓院,還記得當時她等著看笑話哩。
沒想到幾年的光景過去,這獄夫人裡然了得,將一家小妓院給把持得有聲有色,現在規模越來越大,甚至超越馳州幾家有名的樓子。
這些年來,她跟獄夫人打過交道,買的都是些早讓人棄掉的姑娘,她都不曾勉強人家,縱使如此,還能把生意做得這麼火紅,真是不簡單。
獄清紅半瞇的目光掃過眼前幾人,每一個被她看到的人,都不自禁垂下頭,不敢真視,一會兒後,她才漾起滿意的笑。
「嗯,這次挑的我都要了,明兒個到我那取錢。」
王牙婆這才覺得不對,「獄夫人,怎麼這下雨天,還勞您自個兒過來一趟?」
她淡淡一笑,「走動走動,以免這把老骨頭動不了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這趟門,也許是鬼使神差,目光淡淡掃過站在她身邊的男孩,他還是一副無悲無喜的模樣,心裡微歎口氣。
這孩子,只怕命苦還不足以形容他吧……
與王牙婆又說了幾句話之後,獄清紅就帶著買下的人一起離開。
黑漆漆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動著,黑眸裡閃動著好奇的光芒,五歲的獄澄兒偏著頭,一根食指還含在嘴裡,看著眼前這個髒兮兮的大哥哥。
「你叫什麼名字?」嬌嫩輕軟的甜膩童音帶著好奇的意味詢問。
男孩就像冰塊似的全身散發著冰冷氣息,定定地望著眼前這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娃,「臭乞丐。」最後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屋裡所有人都愣了下,守著獄澄兒的奶娘,還有站在一旁的獄清紅臉色都變了變,只有尋個粉嫩的人兒還傻乎乎地睜大眼晴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