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黑凌霄唇邊淺淺的笑意……雖然他嘴裡說吃不消,心裡仍覺得很開心吧。
「你之前不是替我弄了一個新身份嗎?替澔也弄一個吧。」連說出請求都聽不到低聲下氣。
「幫澔也弄一個?」
「這個社會上有許多事不是都必須用到身份證?」他也是最近才發現那薄薄的一張紙,用途有多大。
「是呀。」大至各家銀行開戶,小至租書店借書,身份證都通用。
「我想,也許澔哪一天會想結婚,有個新身份,對他來說會相當方便。」
結婚呀……有這個可能性。這兩個大男人抱在一塊時都沒發現收銀台小姐的臉色有多沉,像是隨時都會拿法國硬麵包來打人。她倒是看得很玩味,也讀心讀得很痛快——
郎有情、妹有意,步入禮堂的機率很大,要是沒有身份證,一些結婚登記都很麻煩的。畢竟一個在十來歲就被宣告死亡的小男孩還能結婚,那也很可怕。
「當然好,我今天就回去弄一張給他。你說,讓澔擁有乙級烹調技術士證和營養師證照,曾到法國勃根地、日本札幌、義大利和英國進修,並且得到法國權威米其林美食評鑒三星主廚,這樣的經歷怎樣?還是要再誇張一點?」她開始設想要替黑澔偽造出怎樣的新生命背景。
「你說的那些我不懂,我想澔也不明白,只要給我們一個最簡單的身份,讓我們像平常人一樣能在社會上生存就夠了。」至於什麼烹調技術士證、營養師或是幾顆星主廚,都不過是多此一舉。
「我知道了。不過,我讓澔和你變成真正的兄弟,好不好?」黑盼盼仰頭問他,知道他會喜歡這個安排的。「澔年齡比你大,是你哥哥,接下來有個大姊黑凝……黑煉不行,如果他也變成了兄弟,他就不能和黑凝在一塊兒了。你排行老三,黑婕是老四,黑絡最小,就當么弟。」
「沒必要這樣——」
「你們跟家人沒什麼不同呀。你會替黑澔要個新身份,以後一定也會為了黑婕開口,再來黑凝、黑煉、黑絡……我乾脆一次全替大家做齊了,也省得麻煩。好不好?」明明是他該央求她的,可是從她的口吻聽來,卻好像是她在軟言拜託他。
「什麼都隨便你。」也許黑盼盼說的對,他還是會為了其他人而向她開口……
什麼都隨便她噢?那她直接去竄改黑凌霄的婚姻紀錄,讓他變成已婚人士,身份證的配偶欄寫上「黑盼盼」這三個字好了。
「你會冷嗎?」黑凌霄驀地問,話題和方才相差十萬八千里。
「冷?我都熱得冒汗了耶。」尤其剛剛又被他拖著跑了一段路,她額上還佈滿細汗。她用肩胛部分的襯衫衣料去抹汗。
「為什麼你的手在發抖?」黑凌霄微微抬高他始終握住的蔥白細荑。他介意極了黑澔說的那番話,緊握住她的手,竟然真的發現她在打顫。
無論她笑得多自然,眸子像明亮的彎月,嘴裡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額前有著熱汗,臉頰也紅撲撲的,她的手……卻冷冰冰的。
「有嗎?」黑盼盼跟著看向自己的手。他修長而有力的手指霸道地收攏住她的,連日的登山日曬,讓他的皮膚像熟透的麥子,擁有健康的顏色,罩住她的纖白,形成強烈的對比。
「可能是因為你從來沒有主動牽過我的手,我在緊張……」她露出靦腆的笑,沒被他握住的左手搔搔自己的頰畔,有些手足無措。
緊張?
一個趁他無法動彈時剝光他衣服、放熱水替他擦澡,還主動吻他的傢伙在說緊張?聽來像是某種差勁的謊話。
「你不像是會為這種小事而緊張的人。」
「幹嘛用那種懷疑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我不懂『矜持』這兩個字怎麼寫一樣……」太傷人了吧!她也是會害羞的呀!
「你不會是害怕吧?」黑凌霄試探地問。
「害怕?我……我有什麼好怕的?不過是手牽手,這種程度,我才不……」她沒了聲音,似乎察覺自己在自欺欺人。
「你在怕什麼?」他沒忽略她的落寞。印象中,她總是活力十足、精力旺盛,加上她喜歡冒險實驗的個性,他以為這輩子也不可能看見這模樣的她。
黑盼盼抬眼,鏡片後的水眸有些閃爍,眼光交會,她慢慢又紅了眼。
她的轉變來得太快,前一秒還說有什麼好怕的,下一秒眼眶卻蓄滿了眼淚,像個小娃娃,要哭要笑僅止須臾之間,讓他措手不及,毫無心理準備。
「我怕什麼?」她喃喃重複他的問句,強留住睫上的水珠子,不容許它輕易落下。
她怕他放開她的手,怕這樣小小的幸福牽繫不過短短幾分鐘。
也怕他飛得好快,快到已經將她拋得好遠,將她當成累贅。他的世界那麼大,卻似乎沒有將她擱在裡面,他飛向自己的廣闊未來,卻把她留在了原地。她伸長了手,怎麼也觸碰不到那只自由無拘的蒼鷹。
她知道自己那麼愛他,渴望他有回應,渴望到心都微微揪著疼。
心裡明白他對她不是全然無意,卻也因為如此,讓她更無法瀟灑轉身離開,這種想被愛的心情,幾乎變成了折磨。
關於這些,她不能說出口,不想讓他以為她自私,想藉此阻礙他的飛翔。
「我怕黑婕和那位孟先生沒辦法順利逃離研究所……」好不容易,黑盼盼找到一個足以搪塞的理由。天底下讓人擔心害怕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不需要將她的恐懼明白地說出來,尤其是說出來也不見得有任何助益。
瞧見黑凌霄要開口,以為他是要她助黑婕一臂之力,她先笑了,「你不用擔心,我會去一趟研究所。我答應過你會幫他們的,我一定做到。」她挽著他的手臂,將臉頰熨貼在他的手臂上,藉著這個親暱而自然的舉動,藏住那顆不聽話滑下眼眶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