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煙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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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越是喜愛的東西,推得越是遠,絕不放在身邊。

  狻猊仍咀嚼者這一句話,廳外倒先傳來一陣喧嘩熱鬧,海底城的常客總是不請自來,不挑日子、不挑時辰,隨心所欲,逛龍骸城如進自家廳堂,不用先送拜帖或敲敲別人家大門什麼的。

  蝦兵蟹將見慣了來客,也從不攔人,還恭敬彎腰說聲請。

  「我來瞧瞧我家寶貝延維妹妹,在這裡受大家照顧了,我當人哥哥的,總得來替她做做人情,感謝大家包容善待,順道看她過得好不。」影未至,聲先到,勾陳連說話都像媚笑,狐一般的冶艷。語畢,火紅身影踏進廳內,瞬間奪目顯眼,成為廳裡一片藍藍白白裡,最赤亮的標的。

  勾陳唇瓣彎彎,自然紅嫩,像輪血色新月,色澤比任何胭脂更加好看。他將自己框在金透的護體薄圓內,渾身好似嵌了一層日芒金邊,把他一身的紅,濡染的柔和些,如熾陽熟練了上演的光芒,與雲彩交融,早就了艷麗輝映。

  「嗯?今兒個海底城慶祝何事?真是熱鬧」勾陳笑問。

  慶祝你家寶貝延維妹妹,滾出龍骸城去。眾人的歡騰,一瞬間心虛了起來,誰也不好意思明說,舉杯相碰的手,悄悄地,縮了回來。

  「狐神大人,那隻小瘋子是你妹子?」龍主倒不知勾陳與延維的淵源關係。

  「她是我收的可愛義妹。」排行老幾他就說不太出來,前前後後數目太多。龍主扶扶鬍鬚,企圖遮掩幾杯黃湯下肚後的醺顏,以及……歡送瘟神遠去的傻笑,端出一臉正經:

  「令妹太嬌貴,龍骸城招待不起,她前腳剛走,狐神大人追快一些,興許還能追上。」

  「走了?」勾陳表情沒有聲調來得訝然,筆直走向狻猊坐定的那桌去。

  延維是為惡整狻猊而來,現在走了,只用兩種可能:一是她整夠了狻猊,心滿意足的走;二是狻猊整夠了她,放她落荒而逃的走。真正情形為何,當然問當事人最清楚。

  「她這麼快就玩夠了?」勾陳加入酒宴,魚婢雙頰羞紅,為他送杯添酒。

  「是呀,將整座城玩到妻離子散。」狻猊隨意應道。

  狐神勾陳時時進出龍骸城,與眾人自是熟稔,其中又和某幾隻龍子較為談得來,狻猊便是為數之一。算算,他們倆都是面帶微笑而胸懷戲謔之人,每每想整治人時,有志一同,連說出口的話亦很相似,近乎一搭一唱。先前負屭帶著魚姬逃出城底海牢,正是狻猊與勾陳一人一句,說服龍主派兵追捕,演出一場逃獄戲,讓負屭和魚姬有機會患難與共,增進感情。

  「那是她的本領,看見一雙,就非得拆散成一隻。」勾陳笑盈盈,眉目清朗艷麗,「可看見單獨一隻呢,心裡又覺得可憐,同情起那一隻的孤形單影。」

  他略作停頓,飲下一杯水沫酒,笑問:「她拆了你沒?還是你拆了她?」前一句,問的是感情,後一句,問的是骨頭。

  不知龍子與瘋子,是瘋子拆散了龍子的豐富情史,抑是龍子狠拆了瘋子渾身愛作怪的骨頭,當作懲治?

  「到底是誰告訴她,我花心貪情,處處與女人廝混交好,讓她視我為毒瘤,不殺過來玩玩我便不肯罷休?」狻猊淡然挑眉。

  「不這麼說,她怎會來呢?那可是肥美的餌,專門用來釣她,而她挑嘴,也只吃這種餌。」勾陳回道,赤眸含笑,瞥覷大龍子一眼,他與大龍子交情亦不差,向來有話直說:「本來差一點該被詆毀的人,是你,我家寶貝妹子要是落在你手上,沒讓你弄瘋才有鬼。」

  大龍子一臉無辜,似乎不甚明白勾陳的嚴重指控,依據何在,他自詡是九龍之中,最無害的一隻。

  狻猊那張俊顏,半掩在吁吐的煙沫後頭,淡淡地,擰了眉頭。

  仔細想想那丫頭的來意,會挑上他,不過是六弟的戲弄,當時若六弟轉了個念頭,拐她去找大哥,她怕是不會多瞧他一眼吧?那小瘋子眼裡,看得懂什麼俊雅帥逸嗎?

  他與他大哥,擁有迥然不同的外貌,各有千秋,難以衡量論斷誰俊了一點,誰又遜色一些,城中愛慕他與大哥的魚魚蝦蝦,各佔一半,不分上下,他大哥的嗓音清甜,他遠遠不及,可他大哥也缺少他渾然天成的慵俊閒態……若排除掉六弟替他羅織的多情假象,延維她,會挑上誰?

  明知是個無意義的假想,狻猊竟也忍不住踩入思緒泥淖裡,做起了比較。

  「她性子太倔太野太蠻橫,大哥忍受不了她半刻。」說什麼都不想將大哥與小瘋子做出牽扯,狻猊淡淡一句,切割了大龍子和延維之間,莫須有的連繫。

  「你就忍受得了她?」勾陳比較好奇這一點。由狻猊外觀神情上來看,瞧不出他家延維妹妹是否成功打擊到他,他仍是一副輕佻帶笑、慵懶自若的姿態。

  「忍受不了,所以才在這裡與大夥兒一塊慶祝她走。」狻猊笑道,桌上的酒盞卻始終未飲,斟上時多滿,此刻同時不少。

  忍受不了她毋須做作施展也自然流露的媚;忍受不了她笑起來有些壞、有些頑皮的模樣;忍受不了她身子芬芳嬌軟、敏感纖盈;忍受不了她在他懷抱裡暖得像懷爐、嫩得像棉絮;忍受不了她雙唇貼近耳旁,煙華、煙華地喃個沒停……

  「反正,你們這兒也不是頭一個如此待她的地方。」勾陳撣撣袖,聳肩說道:「先前好幾個數不完的城鎮,送走惹禍精後,辦的酒宴比你們更大更熱鬧,流水宴席從城尾一路排到城門口,舉杯同歡的吆喝聲,震入九霄,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又是酬神又是演戲,足足月餘,還有人用豆子鹽巴撒滿她走過的道路,拿石子擲向她飛離的方向……我家延維妹妹,才不會被激怒或嗔惱,你們不歡迎她,她不見得多喜愛你們,彼此分道揚鑣,各自痛快。她堅強得很、漠然得很,你們這兒在飲酒狂歡,她那廂,應該也正大口大口喝甜湯自娛,她,很懂得快樂,一個人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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